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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下午的时候太阳又恢复了暴君的面目,毒毒地灸烤着大地,刚才降下的湿气一会便蒸发了。麦田象一个巨大的桑拿房,考验着人们的忍耐极限。想起自己整天坐在单位的凉房里吹着风扇还嫌热,现在想想那真是神仙生活了。秀兰不紧不慢地割着,身后摆了一绺绺的麦子。茂生一手捶着后背,一手拿镰在前面乱扫,然后再拾起来,不想这样干更慢,于是闷下头一阵猛干。秀兰走了过来,看见麦秆上有血,看时,原来茂生把手割烂了,自己还不知道。她心疼地给他用手帕包上,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干了。这时父亲和母亲都在装车,茂生便过去给他们帮忙。

    晚上回来的时候已是午夜时分,天快黑的时候茂生还觉得很饿,这会却什么也不顾了,倒头就睡,连脸也不想洗。秀兰把饭做好后叫了几次,茂生眼皮重得就是睁不开来。

    第二天天不亮,他们又出现在麦场里了。

    四十六(4)热闹的打麦场

    各家的麦子收回来都堆在场里,一座座的象小山一样,麦场里于是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他们在那里打麦d,捉迷藏,玩坐“飞机”,溜马马。有的孩子经常便忘了回家,在月明星稀的晚上,听母亲一声声的呼唤,孩子不知坐在什么地方已睡着了。麦场的边上有一棵大核桃树,几个人也抱不住,树冠大的遮了半个麦场。麦收的时候核桃正在成熟,孩子们于是抱着光溜溜的树身爬了上去,满树都是叽叽喳喳的声音,象小鸟一样。一个孩子玩得正高兴时从树上掉了下来,半天哭不上来,急得大人连哭带喊。后来,大人便经常守在树下,不让孩子上树,树上的核桃终于才得以最后成熟。

    茂生家的麦子就堆在核桃树下,天不亮的时候秀兰和公公便来了。他们先把麦子刨开,然后用木杈一点点地把麦子斜栽起来,以使阳光能充分照s,快速干燥。麦子栽起来后有一人高,蓬蓬松松的,牲口一进去便踏平了,碌碡吱吱纽纽地转着,茂生牵了缰绳,秀兰在后面用筛子拾粪。碾过几遍后便要重新翻腾,麦草的碎末便扬了起来,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性急一些的人早早就碾完了,已经开始搭秸。豆花家地多,加之连偷带抢,麦秸垛便搭得比别人家的大。豆花站在上面指挥着,女儿们一杈杈地把麦草挑了上去,由她负责拨平。

    搭秸是个颇有心眼的活,不是每个妇女都会,要眼尖手快,手脚麻利的,能把麦草分布均匀。弄得慢了便会披一身,快了又可能会溜下去,秸垛就塌了。生产队的时候女人在上面搭秸,男人多会跟她开玩笑。有的妇女内急,想下来不好意思说,急得在上面团团转,下面的麦草便扔得更欢,女人忍不住了,便说,于是大家就张开臂膀接她下来,乘机占她点小便宜,悄悄地捏上一把,招得一声“绝死鬼!”的骂声,大家哄然大笑,女人的脸便一直红到了脖根处。

    犹记得那一年队里搭秸,豆花中午刚吃过饭便上去了,下面七、八个男人于是暴风骤雨般地把麦草扔了上去,豆花不慌不忙,从容应酬。正在这时,只见她打了个喷嚏,布条做的裤带“蹦”地断了。那时农村人都穿着大腰裤,豆花的裤子一下子便掉到了脚踝处,众目睽睽之下演了一场人体秀,提着裤子从后面便溜了下去,羞得几天没好意思上工。

    碾场的时候最怕来雨,如果起不及时,便会塌场,麦子要重新晾晒,再碾时也不容易脱粒。有时y雨绵绵,一下就是十几天,麦子便会长出长长的青芽,庄稼人急得眼里冒烟,却无可奈何。

    茂生家的麦子还算顺利,碾了两天就完了。每天收工时天都黑透了,茂生累得一塌糊涂,一挨炕就睡,叫吃饭也不起来。

    就这样,一周时间很快便过去,茂生才突然意识到,几天了竟没来得及和妻子温存一下!

    四十六(5) 同居

    那天中午茂生也看见了麦娥。她穿着厚厚的棉袄在滚烫的柏油马路边坐着,怀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嘴里念念有词。秀兰说我经常能见到她,有时在县城的大街上,有时在塬上的公路旁,她有时不穿衣服,有时却穿得很厚,看来病得不轻哩!茂生的心沉沉地往下拽,拽得他快要窒息,便用一只手捂在那里,不敢再看,却又不由自主地走到跟前——毕竟那是哥哥的女朋友,如果茂民现在还活着,说不定他们的孩子都大了。

    麦娥痴痴的看着他笑,眸子里依稀可见往日的温存,一瞬间却逐渐灰暗,逐渐冷漠,迷迷茫茫地失去了方向,在围观的人身上乱扫,猛不丁就大吼一声,把大家都怕了一跳。秀兰拉了他的手,很用力地牵着他走,身后传来歇斯底里的叫声,茂生忍不住又回了头看,眼睛里竟有一些湿润的东西在晃动。

    一只杜鹃尖叫着飞了过去,象林中的响箭,重重地撞在茂生的心上。

    临走的那天茂生跟父母商量了一下,决定带秀兰到厂里住几天。秀兰听了非常高兴,一路上兴奋得问这问那,茂生也心花怒放,感觉天比往日更蓝,山比往日更青,水喝上一口也是甜滋滋的,美在心里。可回到厂里他却蔫了——茂生和小曹住在张工的办公室,他跟秀兰晚上住哪?最后还是几个女工把她带走了。

    在宿舍里,秀兰显得很拘谨,一晚上都没脱衣服。一群女工不停地问这问那,她听不懂陕北话,只有一笑了之。第二天,小曹主动搬了出去,让他们住张工的办公室。

    那几天张工正在做一项试验,每天都要忙到深夜。晚上要茂生作他的助手。茂生负责烧电炉子,要注意升温曲线,通过观察孔随时观察坯体的变化,一点也不能马虎。

    秀兰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怎么也不见茂生回来。眼看就要十二点了,张工的实验还没有完,茂生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要回去。

    实验一直进行到次日临晨方结束。乔师说你这个张工呀,小周的媳妇来了,你不让人家好好休息,跟你通宵加班,就不怕人家媳妇骂你?

    张工哈哈哈地笑了,说我结婚的时候在实验室呆了三天哩!茂生今天晚上给你放假,小曹来陪我做实验。

    茂生由于晚上没休息好,白天上班一直都恍恍惚惚,感觉头疼。

    第75节

    下班后茂生给小曹交待工作,一起烧了一炉产品才回来,回到房间几乎连灯都没开就睡了。办公室的窗子很大,却没有窗帘。两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在意,跟秀兰睡下后才发现如同置身于一间透明的玻璃屋,里面的一切外面一目了然。没办法,只好弄了些纸箱子拆开来挡住,一晚上外面好像都有人说话,叽叽喳喳,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不敢轻举妄动。

    第二天,一群女工来看他们,见屋里就一张一米宽的小床,笑问他们晚上是怎么睡的?秀兰于是唰地就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笑,直往茂生的背后藏。

    下班后时间尚早,茂生便带她出去走走。

    厂区的门口有一排非常破旧的牛毡房,是厂里的职工宿舍,有家属的人都住在这里。那毡房像一条被砍断筋骨的癞皮狗,肮脏地趴在那里,与周围的环境很不协调。秀兰说这是什么人住的地方?是要饭的黑户吗?茂生不好意思说真话,只好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没想到,后来的日子,他们在那里住了六年之久!

    四十七(1)兄弟重逢

    茂强来信,说他们已经撤离了前线,将于最近回家探亲。

    一家人顿时乱了套。

    母亲天天往大路上跑,等不上了就到邮局给茂生打电话,问看是咋回事情?父亲整天在老槐树下张望,生怕儿子回来时看不到;茂生每天都要去门房看看,没有信件,也没有其他任何消息。这种焦急的等待一点也不比那时他上前线时的日子好受。明知就要回来却见不上个人,不把人活活急死才怪!

    下午的时候正在刻字,外面有人喊茂生的名字。一抬头,看见一个身着军装的身影在门口一晃,茂生一激动,站起时把板条上的坯都打坏了。

    是茂强回来了。

    几年没见,茂强的个头明显长高了,比茂生还高出一截。一身军装穿在身上,人显得成熟了许多。

    看见茂生,茂强轻轻地叫了一声:

    “——哥。”

    四目相对,很长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梦中的拥抱,哭泣都没有发生——沉积了一千个日日夜夜的相思,一瞬间好像都烟消云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从家里上来?”茂生问。

    “嗯。”茂强咬着嘴唇,目光炯炯有神,一脸的刚毅。

    “咱爸咱妈都好?”

    “嗯。”茂强点点头。

    “回来呆几天?”

    “半个月。”

    “回来几天了?”

    “昨天刚到家。”

    “——哦。”

    看来茂强一回来就来了。

    茂生带着茂强在厂区转了转,又依次去了各个车间。车间里的工人都在跟他打招呼,许多人已经知道茂强参军的事情,瞪大了好奇的眼睛盯着他看,看得茂强不好意思起来。

    “去城里转一转,照张相。”茂生安排了生产,兄弟二人便上城了。

    一路沉默。一肚子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茂生带着他在塔山、革命公园等地转了转,留了影,两人便在二道街吃饭。

    很长时间没吃到家乡饭了,茂强很喜欢。

    突然,食堂里冒出滚滚浓烟,人们一声惊呼,四散而逃。

    茂生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茂强就不见了。他脱了上身的衣服就冲了进去,一阵紧张的扑火,不一会,火就被扑灭了。

    茂强的裤子烧烂了,脸上也挂了彩。食堂老板千恩万谢地感谢解放军相助,要拉茂强上医院包扎,茂强拒绝了。

    那天晚上,兄弟彻夜未眠,直聊到天亮。吃过早饭后茂强便要回去。

    两个姐姐家还没去,几个战友还要来,他得赶快回去。

    茂生拿出身上仅有的十元钱给他,茂强不要。

    茂生送他到长途车上,然后回到厂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茂强走后大约两个小时,门房突然来了电话,要茂生去接。

    电话是茂强打来的。茂强说他现在三十里铺,让哥哥拿二百元钱过来。

    “要那么多钱干啥?”茂生不解地问。

    “你赶快来吧,来了就知道了。”茂强好像极不耐烦的样子。

    ——二百元钱!茂生三个多月的工资不吃不喝也不够!上哪去找?!

    没办法,只好找到了乔师。

    乔师只有一百元,于是茂生又找到了张工,张工又找了别人,才凑够了二百元。

    赶到那里的时候茂生气坏了!——原来茂强在车上遇到了小偷,小偷在偷一个妇女的钱包,他上前阻止,和小偷打了起来。被偷的妇女见状跳下车跑了,小偷人多,茂强一个人不是对手,被他们打得头破血流,躺在那里不能起来。小偷还不解恨,把车窗的玻璃全砸碎了,然后扬长而去。

    小偷走后,司机让茂强赔玻璃,否则一车人谁也别想走。

    车上的人于是开始埋怨茂强多管闲事,害得他们天黑之前回不了家。司机开口要三百元,茂强身上只有几十元钱,根本不够。司机不依,茂强这才给茂生打了电话。

    真是岂有此理!简直比强盗还不讲道理!茂生跑到三十里铺给厂长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厂长的公子郝帅带着一帮人便来了。

    郝帅让吉普车把茂强先送到医院,然后冲上去把司机打了一顿,走了。

    老山前线枪林弹雨九死一生,茂强没有流泪;跟歹徒搏斗受伤,茂强没有流泪,医院里,茂强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这就是社会,很精彩,也很无奈。

    四十七(2)闯祸了

    老山战役后,部队给突击队集体荣立二等功。同村一块参军的宝栓家的红军因为没有参加突击队,因此觉得脸上无光,“无颜见江东父老”。他找到茂强,哭着向他倾诉。茂强找到连指导员,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茂强说我们还在打仗,肯定还会立功,不如把二等功给红军,自己要求入党。指导员当即斥责了他的荒唐行为。说功还有随便给人让的?茂强便开始做他们的工作,说红军是自己的老乡,出来很不容易,如果没有立功,他回去怎么向家人交代?自己就无所谓了,他要求上进,在乎的是党员,希望首长能够考虑。按说在部队,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在那样战火纷飞的年代,什么事情都可能因人的感情用事而实现,茂强是连里的战斗英雄,指导员对茂强的话不能不考虑,经再三确认,他冒着犯错误的危险把二等功记在了红军的身上。功劳下来的时候全村的人都沸腾了。宝栓被乡上的领导请到了县城,县长亲自接见,给他们家慰问了很多东西,宝栓回来后站在老槐树下发表演说,茂强父母脸上很没面子。乡亲们都听说茂强在前线英勇杀敌,号称“打不死的周茂强。”却为什么没有功劳?他们深为茂强没有立功而遗憾。

    一年后,大家都复员到地方,茂强才知道党员在地方只不过是个符号,根本没有实质性的关怀。城市孩子回来后都安排了工作,农村孩子只要荣立三等功以上就可以按排工作,茂强没有立功证明,当地部门无法给他安排工作。后来他又回到了部队,希望找到当时的政委和团长,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了。红军回来后就被安排在县农机局工作,茂强回到了农村,开始了漫长而苦焦的农家生活。

    茂强复员之前曾多次给茂生写信,希望他能给自己贷一笔款,他要做生意。茂生哪有这个本事?因此也没实现。茂强他们复原的时候部队给每人补贴了上千元的复员费,红军全部带了回来,还带回了几件黄军大衣和一些军用皮鞋、帽子、皮带等,茂强什么也没有带回来,钱到省城就花完了——他请了全县的战友吃饭,几桌饭就把钱吃光了!后来有一次茂强急需要用钱找到红军的时候,红军一分钱也没借给他。

    第76节

    茂强回来后没几天家里打来电话,说茂强让公安局抓了,关进了监狱。茂生问为什么?秀兰说茂强把红星打得住进了医院。

    茂生请假后匆匆地赶了回来。

    茂强回来后的头几天几乎都在和战友喝酒。前线浴血奋战几年,能够活着回来是应该庆幸的,他们边喝边高谈阔论,许多过去的事情都被提起了。茂强想起了小时候被红星家欺负,房子被烧,一家人住到下窑里,茂娥被塌死了,死得多惨呀!几个战友一听就坐不住了,个个热血沸腾,站起来就来到了红星家。红星已经睡着了。茂强在外面喊他出来。红星还以为是茂强跟红军在一起,顾不得穿衣服就出来开门。门开了,茂强手中的酒瓶在他的头上就开了花。红星大叫一声,双手搂了头,茂强拿着剩余的半截酒瓶塞进了他的嘴里——红星当即就被破了相,三颗门牙都被戳掉了!血顺着嘴流了一地……接着,茂强又跑到豆花家叫门。豆花本来都起来了,准备开门,福来把她挡住了。福来说茂强呀,我娃这么晚了咋还没睡,跑来弄啥哩?茂强说白豆花*****你先人,狗日的给老子出来!豆花见势不妙,拿了一根椽子就把门顶上了。茂强在外面高声地叫骂着,说是要替母亲报仇!

    茂强参军后,曾给雪娥写过几封信,都被豆花烧了。豆花先是跑到茂强家把他母亲欺负了一顿,然后跑到老槐树下放出口话,说等茂强回来打断他的腿!茂强回来了,就在大门口叫阵,豆花却吓破了胆,龟缩在屋里不敢出来。

    四十七(3) 探监

    关押茂强的监狱就设在县城的南边,从中学的后边绕上去可以到达背面的山上,从那里可以看见监狱的大院,四周岗楼林立,到处都站着岗哨。茂生远远地坐在那里观望着,期待能在放风的时间看他一眼。

    已是初秋的日子,太阳火辣辣地照着,烤得庄稼的叶子都黄了。一簇簇衰草厚厚地堆积着,在坡上铺了一层,绿油油地泛着青光。地畔上的黄菊花已经开放,金灿灿一片,可惜茂生现在没有心情去欣赏。

    坡子的下面便是县一中,茂生在那里度过了两年高中,一排排的宿舍窑d依然整齐,只是看不清门窗的模样。宿舍里有一张大通铺,冬天没有炉子,薄薄的床板上大家挤在一起也不觉得冷;夏天湿闷异常,就那样挤在一起也不觉得热。宿舍的左边是茂生的教室,教室是由一个大礼堂改建的,冬天的时候里面比外面还冷。宿舍的下面是c场,光秃秃的,空旷而荒凉,只有在围墙的边上簇生着一些杂草,守候在高高的白杨树下,一副灰头灰脸的样子,无精打采。体育老师跟茂生是同乡,生得膀大腰圆,很壮实。他好像不怕冷,再冷的天也是那一身运动衣,从春到夏,再到秋冬,一直精神抖擞地奔跑在c场上,亢奋的叫声回荡在西山的悬崖峭壁上,满县城的人都能听见。坐在山上往下看,远远的一个小红点在那里移动,想来他又在给学生们上c了。c场的外面是繁忙的街道,今天县城逢集,人们熙熙攘攘,川流不息。洛河象黄色的纱绸缠绕在县城的脖颈上,猎猎迎风,招展着不屈的血性。河的对面便是北塬了,沟壑叠嶂,古老而沧桑。一层氤氤的薄雾笼罩在小城的上空,显得有一些诲涩,一些暧昧,一些神秘,一些懵懵懂懂的样子,令人遐想。

    这里的一切让他感到那样的亲切。身后的一片小树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