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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现在,我回想起来,当姑姑的那艘计划生育专用船开足了马力从我们筏边快速驶过

    时,我的心中,产生的是一种莫名的激动。这艘船已经不是七十年代那艘土造的机器船,

    而是一艘r白色的、流线型的快艇。半封闭的驾驶室前是透明的有机玻璃,驾驶着这艘

    新船的依然是那个秦河,但他的头颅已经花自。姑姑和我的新婚妻子小狮子手扶着驾驶

    室后的栏杆站立着,风使她们的衣裳往后摆去。我看到了小狮子球一般的胸脯,心中一

    时百感交集。在她们身后,有四个男人对面坐在船舷两侧的座位上。他们的船激起的浪

    花溅到我们筏上,她们的船造成的水涡使我们的木筏上下颠簸。我相信船贴着我的木筏

    驶过时小狮子看到了我,但她连一个招呼也没跟我打,刚刚与我结婚的小狮子仿佛是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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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一个人。我心中浮起一种梦幻般的感觉,此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是梦中的情景。小

    狮子的冷漠使我的心迅速偏向了逃亡者,王胆,快逃啊!王脚,快撑啊!

    姑姑的船从木筏队中斜c过去,冲向在右前方单独漂流的王家木筏。

    姑姑的船并没有超越王家的筏,而是与它并行。机船放慢了速度,几乎听不到马达

    声。船与筏之间隔着约有两三米的距离。船继续向筏靠近,显然是想用这种方式将木筏

    向河堤。王脚c着木杆,撑着机船的船舷,他大概是想借此摆脱险境,但木筏在浪潮

    澎湃声中,间或响起她尖厉的叫声:姑姑,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就在木筏渐渐脱离机船时,小狮子对着木筏的方向奋力一跳,扑通一声,落在了河

    中。她不会凫水,在水中沉浮。姑姑大叫救人。趁此机会,陈鼻和王肝奋力划水,使木

    筏又入中流。

    搭救小狮子花了相当长的时间。船上的男人将木杆伸给她,将她拖至船舷时,她却

    伸手抓住那人的腿,将他也拽入水中。这又是一个不善游泳的。船上的人,只好跳下水

    救人,而驾船的秦河,似乎也大失了水准。气得姑姑在船上跳脚大骂。木筏和木船上的

    人,无人出手相助。但小狮子毕竟是我的妻子,我努力撑竿拨水,试图将木筏向她靠拢,

    但后边一架木筏斜刺里冲上来,几乎将我的木筏撞翻。眼见着小狮子在水中露头的时候

    越来越少,我没再犹豫,舍弃木筏和桃子,纵身跳入激流,挥臂向前,去救我的妻子。

    在小狮子跳入水中那一瞬间,我心中便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事后,小狮子报功似

    的对我说,她嗅到了血的味道,是那种产妇特有的圣洁的血的味道。她同时也看到了王

    胆腿上的血。她故意跳到水中——当然这行为也可以做别的解释——借此拖延时间,她

    冒着被淹死的危险拖延时间,她说她对着河中的神灵祈祷着:王胆,你抓紧时间,快生

    啊,你快生啊,只要孩子出了“锅门”,就是一条生命,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个公

    民,就会受到保护,孩子是祖国的花朵,孩子是祖国的未来。当然,她说,这点小聪明,

    根本瞒不了姑姑,我一撅尾巴,姑姑就知道我要拉什么屎。

    等我们把小狮子和另一名计划生育干部救上机船时,王家的木筏已划出起码三里之

    遥。而此时,机动船又熄了火,秦河满头大汗,一遍遍地发动机器。姑姑暴跳如雷,小

    狮子和那名计生干部趴在船边,头伸到舷外,哇哇地吐水。

    姑姑跳了一阵,突然冷静下来。她脸上浮现出一种悲凉的笑容。一线阳光从云层中

    s出,照着姑姑的脸,也照着浊浪滚滚的河面,使姑姑像一个末路的英雄。她坐在船舷,

    低声对秦河说:别装了,都别装了。

    秦河怔了一下,一下子就将机器发动起来。机船如离弦之箭,直冲着王家木筏而去。

    我拍打着小狮子的脊背,偷眼看着姑姑,姑姑时而低眉垂眼,时而咧嘴一笑。她在

    想什么呢?我猛然想到,姑姑已经四十七岁了,她的青春岁月早已结束,现在,她正在

    中年的路上行走,但她的饱经沧桑的脸上,已经显出老者的凄凉。我想起母亲生前不止

    一次地说过,女人生来是干什么的?女人归根结底是为了生孩子而来。女人的地位是生

    孩子生出来的,女人的尊严也是生孩子生出来的,女人的幸福和荣耀也都是生孩子生出

    来的。一个女人不生孩子是最大的痛苦,一个女人不生孩子算不上一个完整的女人,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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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女人不生孩子,心就变硬了,女人不生孩子,老得格外快。母亲的话是针对姑姑而

    说,但母亲从来没有当着姑姑的面说过。姑姑的老,是不是真的与没生孩子有关 ?姑姑

    已经四十七岁,如果抓紧时间结婚,是否还有生孩子的可能?但能够成为姑姑丈夫的那

    个男人,到底在哪里呢?

    姑姑的船很快就追上了王家的木筏。接近木筏时,秦河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向

    前靠拢。

    王脚立在筏尾,手持长杆,金刚怒目,摆出了一副拚命的架势。

    王肝抱着陈耳,坐在筏头。

    陈鼻在筏中,揽着王胆,哭着,笑着,喊叫着:王胆,你快生啊!快啊!生出来就是

    一条性命啊!生出来她们就不敢给咱捏死啊!万心,小狮子,你们败了!哈哈,你们败了

    啊!

    泪水沿着这个大胡子男人的脸,一行行地滚下来。

    与此同时,王胆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肝裂胆般的哭叫声。

    机船与木筏紧挨着时,姑姑一探身,伸出了一只手。

    陈鼻摸出一把刀子,凶神恶煞般的:把你的魔爪缩回去!

    姑姑平静地说:这不是魔爪,这是一只妇产科医生的手。

    我鼻子一酸,心中猛省,大声喊:陈鼻,快把姑姑接上筏去!让姑姑给王胆接生!

    我用木杆勾住了筏子的立柱。姑姑移动着沉重的身体,登上了木筏。

    小狮子提起药箱,纵身跳到了筏上。

    当她们用剪刀豁开王胆浸透鲜血的裤子时,我背过身去,但我的手在背后死死地拽

    住木杆,使木筏与机船难以分离。

    我的脑海里浮现着一瞬间看到的王胆形象:她躺在木筏上,下t浸在血水中。身体

    短小,肚子高隆,仿佛一条愤怒、惊恐的海豚。

    大河滚滚,不舍昼夜。重云开裂,日光如电。运桃的筏队摇头摆尾而行,我的筏子,

    在无人掌控的情况下竟然也顺流而下。

    我期盼着。我在王胆的哭叫声中期盼着,在浪涛澎湃声中期盼着,在岸上毛驴的高

    亢叫声中期盼着。

    筏上传来了婴儿喑哑的哭声。

    我猛然回过头去,看到姑姑双手托着这个早产的赤子,小狮子用一根纱布缠着婴儿

    的腹部。

    又是一个女孩,姑姑说。

    陈鼻颓然垂首,仿佛泄了气的轮胎。他双拳轮番击打着自己的脑袋,痛苦万端地说:

    天绝我也……天绝我也……老陈家五世单传,没想到绝在我的手里……

    姑姑说:你这个畜生!

    尽管姑姑的船载着王胆和新生婴儿拚命疾驶返航,但终究也未能挽救王胆的生命。

    据小狮子说,王胆死前回光返照,神志清醒了一会儿。她的血流光了,脸色像金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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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样。她对着姑姑微笑着,嘴里似乎嘟哝着什么。姑姑将身体凑上去,侧耳听着她的话。

    小狮子说她没听清王胆对姑姑说了什么,但姑姑肯定听清了。王胆脸上的金色消褪,变

    成灰白的颜色。她的眼睛圆睁着,但已经放不出光芒了。她身体蜷缩,像一只倒干了粮

    食的瘪口袋,又像一只钻出了飞蛾的空茧壳。姑姑在王胆身体旁坐着,深深地低着头。

    良久,姑姑站起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既像问小狮子,又像自言自语:这算怎么回事

    呢?

    王胆不足月的女儿陈眉,在姑姑和小狮子的精心护理下,终于度过了危险期,活了

    下来。

    第四部

    亲爱的杉谷先生:

    我们退休后搬回高密居住,不觉已经三年。期间虽有一些小曲折,但最终却有了大

    惊喜。您对我寄给您的有关姑姑的材料评价甚高,让我诚惶诚恐。您说这些材料稍加整

    理即可当作小说发表,但我心存疑惧。一是怕出版社不愿接受这种题材的小说,二是怕

    万一发表之后,会惹姑姑生气。尽管我已经在某些方面尽量地“为长者讳”了,但还是

    将许多令她伤心的事情披露出来。至于我自己,确实是想用这种向您诉说的方式,忏悔

    自己犯下的罪,并希望能找到一种减轻罪过的方法。您的安慰和开导,使我心中豁亮了

    许多。既然写作能赎罪,那我就不断地写下去。既然真诚的写作才能赎罪,那我在写作

    时一定保持真诚。

    十几年前我就说过,写作时要触及心中最痛的地方,要写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记忆。

    现在,我觉得还应该写人生中最尴尬的事,写人生中最狼狈的境地。要把自己放在解剖

    台上,放在聚光镜下。

    二十多年前,我曾经大言不惭地说过:我是为自己写作,为赎罪而写作当然可以算

    作为自己写作,但还不够;我想,我还应该为那些被我伤害过的人写作,并且,也为那

    些伤害过我的人写作。我感激他们,因为我每受一次伤害,就会想到那些被我伤害过的

    人。

    先生,现在寄去我一年来断断续续写出来的文字。有关姑姑的故事,我想就到此为

    止了;接下来,我会尽快地完成那部以姑姑为剧中人物原型的话剧。

    姑姑每次见到我都会提到您,她真诚地希望您再来。她甚至说,是不是杉谷先生买

    不起机票啊?你告诉他,我替他买机票。姑姑还说,她心中有许多话,不能对任何人说,

    但如果您来了,她会毫无保留地告诉您。她说,她知道一个有关令尊的重大秘密,从来

    没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一旦披露,会让您惊愕万分。先生,我基本上猜到了这个秘密,

    但还是等您来了让她亲口告诉您吧。

    另外,尽管我在这次寄出的材料里已经提及。但还是先在这里告诉您:年近花甲的

    我,最近成为一个新生婴儿的父亲!先生,不管这婴儿如何而来,不管今后围绕着这婴

    儿还将产生多少麻烦事,我还是要请您这个大贵人祝福他;如果可能,还请您赐他一个

    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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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蝌蚪

    二〇〇八年十月于高密

    一

    在我的印象中,姑姑胆大包天,这世界上似乎没有她怕的人,更没有她怕的事。但

    我和小狮子却亲眼看到她被一只青蛙吓得口吐白沫、昏厥倒地的情景。

    那是四月里的一个上午,我和小狮子应邀去袁腮和我小表弟金修联合开办的牛蛙养

    殖场做客。只几年的工夫,原先偏僻落后的高密东北乡就大变了面貌。大河两岸新修了

    美丽坚固的白石护坡,岸边绿化带里栽种者奇花异草。两岸新建起十几个居民小区,小

    区里有板楼塔楼,也有欧式的别墅。此地已与县城连成一片,距青岛机场只有四十分钟

    的车程,韩国和日本的客商,纷纷前来投资建厂,我们村的大部分土地,已经成为大都

    会高尔夫球场的草地。尽管此地已更名为“朝阳区”,但我们还是习惯地称其为“东北

    乡”。

    从我们居住的小区到牛蛙养殖场约有五里路,小表弟要开车来接,被我们婉拒。我

    们沿着河边的人行道往下游走,不时与推着婴儿车的少妇擦肩而过。她们一个个面皮滋

    润,目光迷茫,身上散发着名贵香水的优雅气味。车上的孩子口叼奶嘴,有的甜睡,有

    的睁着乌溜溜的眼睛,身上都散发出甜蜜的气味。每遇到一辆婴儿车,小狮子都要拦住

    人家,然后伏下肥胖的身体,伸出手,抚摸着婴儿的胖嘟嘟的小手、粉嫩的脸蛋。她脸

    上的表情,说明了她对婴儿发自内心的喜爱。在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少妇推着的双座婴

    儿车前,面对着车上那两个头戴泡泡纱小帽、如同芭比娃娃一样娇美的混血婴儿,她摸

    摸这个,又摸摸那个,嘴巴里低声嘟哝着,眼睛里盈满泪水。我看看那少妇礼貌地微笑

    着的脸,伸手拉拉小狮子的衣服,说:

    “不要把哈喇子流到孩子脸上啊!”

    她叹息着,说:

    “从前怎么就没觉得孩子可爱呢?”

    “这说明我们老了。”

    “也不尽是,”她说,“现在的人,生活水平高了,孩子的质量提高了,因之孩子

    可爱了。”

    我们时不时与过去的熟人相遇,彼此握手寒暄,共同的感慨是“老了”,是“真快,

    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

    我们看到河上有一艘装修得大红大绿的豪华游船在缓缓行驶,如同一座移动的牌

    楼。悠扬的乐声飘来,有古装女子,如同画中人物,在船舱里抚琴吹箫。不时有一艘船

    头高高翘起的快艇飞速驶过,浪花飞溅,惊起白色鸥鸟。

    我们拉着手,看上去亲密无间,但各想各的心事。孩子,那么多可爱的孩子,这也

    许是小狮子所想的,而我脑海里一幕幕闪现的,却是二十多年前,在这大河之上,那场

    惊心动魄的追逐。

    我们沿着那座刚竣工不久的斜拉钢桥上的人行道越过大河。桥上来往的车辆中有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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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宝马”、“奔驰”。大桥造型风流,宛如海鸥展翅。过桥后,右侧是大都会高尔夫

    球场,左侧便是远近闻名的娘娘庙。

    那天是农历的四月初八,正逢庙会。娘娘庙周围的空地上,停满了车辆。从车牌上,

    我们知道这些车大多来自周边县市,其中还有几辆来自外省。

    此地原有一名为“娘娘庙”的小村,村中有一座娘娘庙,村因庙而得名。我幼时曾

    随母亲到这小庙烧过香,虽事过多年,但印象犹存。那座小庙在“文革”初期即被夷为

    平地。

    新建的娘娘庙,殿堂巍峨,红墙黄瓦。庙前甬道两侧,挤满卖香烛、泥娃娃的摊位,

    摊主高声叫卖,招徕游客:

    “拴个娃娃吧!拴个娃娃吧!”

    其中有个身披黄袍、头剃秃瓢、看上去像个和尚的摊主。他敲着木鱼儿,有板有眼

    地喊叫着:

    拴个娃娃带回家,全家高兴笑哈哈。

    今年拴回明年养,后年开口叫爹娘。

    我的娃娃质量高,工艺大师亲手造。

    我的娃娃长相美,粉面桃腮樱桃嘴。

    我的娃娃最灵验,远销一百单八县。

    拴一个,生龙胎;拴两个,龙凤胎。

    拴三个,三星照;拴四个,四天官。

    拴五个,五魁首;拴六个,我不给,怕你媳妇噘小嘴。

    ……

    声音十分熟悉,近前一看,果然是王肝。他正向几个看上去像日本或韩国的女人推

    销泥娃。我正犹豫着是否该拉着小狮子走开,以免故人相逢,生出感伤,令大家都不自

    在,但小狮子却挣脱手,径直奔王肝而去。

    马上我就知道她不是奔王肝而去,而是奔王肝摊上的泥娃娃而去。王肝没有吹牛,

    他摊上卖的泥娃娃,果然与众不同。旁边那些摊上的泥娃娃一个个色彩艳丽,不论是男

    娃还是女娃,都是一个模样。但王肝摊上的娃娃,色彩自然深沉,而且是一娃一模样,

    一娃一神情,有的生动活泼,有的安然沉静,有的顽皮滑稽,有的憨态可掬,有的生气

    噘嘴,有的张口大笑。我一看也就明白,这的确像我们高密东北乡泥塑大师郝大手的作

    品。——郝大手一九九九年与我姑姑结婚——他的泥娃娃,从来都是他自己用那种保持

    了几十年的独特方式销售,怎么可能交给王肝叫卖呢?——王肝努努旁边摊位上那些泥

    娃娃,对那些女人们低声介绍着:那些货确实便宜,但那是用模子磕出来的,我的货贵,

    却是我们高密东北乡的工艺大师、泥娃王秦河闭着眼捏出来的。什么叫栩栩如生、吹弹

    可破?王肝拿起一个咕嘟着小嘴、仿佛生气的小泥孩说,法国杜莎夫人的蜡像,与我们

    秦大师的作品比起来那就是一堆塑料。万物土中生,懂不懂?女娲抟土造人懂不懂?土是

    最有灵气的。我们秦大师用的泥土是专门从胶河河底两米深处挖上来的,这是三千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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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淀下来的淤泥,是文化的淤泥历史的淤泥。挖上来这淤泥,放在太阳下晒干,放在月光

    下晾透,让它们接受了日精月华,然后放在石碾上碾碎,再用太阳冒红时取来的河心水

    和月亮初升时取来的井中水和成泥巴,用手揉一个时辰,用棒槌敲一个时辰,一直将那

    泥巴团弄到面团一般,这才能动手制作。——而且我要告诉你们,我们秦大师,每捏好

    一个泥孩,都会在它的头顶用竹签刺一个小孔,然后扎破自己的中指,滴一滴血进去。

    然后揉合小孔,将泥孩放置在y凉处,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这才拿出调色上彩,开眉画

    眼,这样的泥孩,本身就是小精灵——我不瞒你们说,你们听了也不要害怕——秦大师

    的泥娃娃,每当月圆之夜,都能闻笛起舞,一边跳一边拍巴掌一边嬉笑,那声音,就像

    从手机里听到的说话声,虽然不大,但非常清晰,如若不信,您拴几个回家看看,如若

    不灵,您拿回来摔在我的摊子前——我相信您舍不得撺,您会摔出他的血来,您会听到

    他的哭声——在他的一通忽悠下,那几个女游客各买了两个泥娃娃。王肝从摊下拿出专

    用的包装盒,为她们包装好。女游客高兴而去,这时,王肝才来招呼我们。

    我想他其实早就认出了我们,他即便认不出我,也不可能认不出苦苦追求了十几年

    的小狮子啊。但他就像猛然发现我们似地惊叫着:

    “啊呀!是你们两位啊!”

    “你好啊,老兄!”我说,“好多年不见了。”

    小狮子对他微微一笑,嘴巴里呜噜了一声,没听清她说什么。

    我与他用力握手,然后放开,互相让烟,我抽他一枝“八喜”,他抽我一枝“将军”。

    小狮子专注地观赏着那些泥娃娃。

    “早就听说你们回来了,”他说,“看来真是‘走遍天涯海角,还是故乡最好’啊!”

    “正是,狐死首丘,叶落归根嘛。”我说,“不过也幸亏碰上了好时代,退回去几

    十年,想都不敢想。”

    “过去,人都在笼子里关着,不在笼里关着,脖子上也有绳子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