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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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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亲戚所说的,当时才念初中的夕纪也怀疑是医生的疏失。无论手术有多难,能够克服困难完成手术的才叫医生,不是吗?所以他们才能收那么多钱、受到那么多人的尊敬与感谢,不是吗?

    有些亲戚还建议最好控告医院,百合惠却不表明态度,甚至还认为健介本人也会接受这样的结果。

    母亲的这种态度也让夕纪感到不满。

    失去父亲的伤痛,并没有轻易消失。但夕纪马上明白,哭不是办法,因为百合惠必须出去工作,结果在饭店的美容院找到了替客人穿和服的工作。夕纪从来不知道母亲有这项专长,她也是这时候才知道母亲在婚前,曾经在百货公司的和服卖场工作。

    这份工作虽然没有丰厚的收入,但健介保了几个寿险,只要节省一点,母女俩的r子应该还过得去。放学回家,家里空无一人虽然让夕纪感到寂寞,但一想到母亲正在为她们努力,感恩的心情便大于一切。过去很少做的家事,也开始主动帮忙了。

    与母亲的新生活,让夕纪变得懂事而坚强。每天埋头苦g地过r子,总算能够赶跑在心里萌芽的怯懦。

    就这样,几个月的时间转眼过去了。她对于健介的死因虽无法释怀,但亲戚们也不再说什么了。即将破裂的大动脉瘤在手术时破裂——情况就当作这样结束了。

    如果这种情形持续下去,并没有发生任何事的话,或许夕纪会逐渐打消内心的怀疑。然而,事态并非如此。

    事情发生在某天晚上。夕纪正在准备晚餐,家里的电话响了,是百合惠打来的,说会晚归,要夕纪自己先吃,她可能会在外面吃过再回来。

    夕纪本来正在做五宝炊饭,因为那是百合惠爱吃的,但是挂了电话之后,就提不起劲了。她把材料摆在一边,直接倒在沙发上,没多久便打起盹来。等到醒来时,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将近十点了。百合惠还没回来。

    夕纪觉得很饿,却不想做炊饭。她披上外套,拿了钱包便出门。便利商店就在走路五分钟的地方。

    她买了东西回到住处附近,看到路旁停了一辆车,她也认得出那是一辆宾士。车内人影晃动,车门开了,她看到下车的人,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那人正是百合惠。

    她往驾驶座一看,可能是因为车门打开,车内灯亮了,辨识得出驾驶的面孔。

    夕纪差点叫出声来。微光中照亮的,不正是那位西园医生吗?震惊之余,她躲在旁边的一辆轻型车后面偷看。

    车门关上后,百合惠似乎仍笑盈盈地说什么,而且车子启动后,她还在现场停留,目送车子远去。在夕纪看来,那是依依不舍的模样。

    直到看不见车子,百合惠才提步走向公寓。夕纪从后面追了上去,叫了一声“妈”。

    百合惠活像一具发条松脱的人偶,顿时定住不动,接着慢慢转身,动作也显得很生硬。

    “夕纪……你怎么会跑出来?”

    “便利商店。”她把手上的袋子举起来。“妈,刚才那个人……”她面朝宾士离去的方向,“不就是那个人吗?帮爸爸看病的医生,西园医生。”

    百合惠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先是露出浅笑,然后才开口:“是呀。”语气很平稳。

    “你怎么会跟他一起回来呀?”

    “也没什么。我们先回家再说吧!天气有点凉了。”百合惠说着,不等女儿回答,便提起脚步向前走去。

    夕纪默默地跟在快步前行的母亲后面,觉得母亲的背影似乎在排斥着什么,以前走在母亲后面,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回到家,百合惠先到厨房喝水,放下玻璃杯,叹了一口气,夕纪一直在餐桌旁注视着她。

    百合惠从厨房里出来,表情转为深思熟虑。

    “其实,”她微微低着头说,“妈现在的工作是西园医生介绍的。因为医院经常在那家饭店举办医学方面的会议,所以西园医生在那里好像有人脉。”

    “原来是这样啊。”这当然是夕纪第一次听说。

    “今天,医生因为有事来饭店一趟,顺便来看看我。我也觉得应该跟他道谢,才会比较晚回来。”

    “那,你是跟西园医生吃晚饭?”

    百合惠简短地嗯了一声。

    哦。夕纪也应了一声,拿起便利商店的袋子,走进厨房,把便当放进微波炉,按下加热开关。

    “妈,西园医生为什么要帮你介绍工作啊?”夕纪望着在微波炉里转的便当问道。“是为了手术失败赎罪吗?”

    百合惠眨了好几次眼,表情有点僵硬,然后才回答:“也许吧。”

    同样的事情没再发生。百合惠偶尔晚归,但显然都是为了工作,即使是这种时候,回家的时间也很少超过晚上九点。

    但是,夕纪无法确定百合惠没有与西园医生见面。她的休假是星期一,因为是平常r,夕纪当然得上学,这段时间百合惠在做什么,夕纪就不得而知了。

    某天,夕纪经历了一个决定x的会面。

    那天也是星期一,她放学回到家,西园就在家里。

    他端正地坐在起居室,背脊挺直,笑着向她打招呼。

    “医生说刚好有事来附近,顺便过来看看。”百合惠的话听起来很像借口。

    是吗?!夕纪说着点点头。

    “那么,我告辞了。”西园站起来。“看到令千金精神不错,我就放心多了。”

    “谢谢医生这么费心。”百合惠向他道谢。

    “要是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别客气,只要我能力所及,不管什么事都会帮忙。”西园说着,便点点头。

    百合惠没说话,微微地低下头,眼神透露出信任的神情。

    夕纪看到这一幕,直觉这个人对母亲而言,可能是个特别的人……

    夕纪连想都没想过百合惠会喜欢上其他异x。母亲在生物学上虽然是女人,但夕纪却毫无来由地深信,母亲不会再建立男女关系。

    仔细一想,其实那是十分可能的,更何况百合惠还年轻,尽管在夕纪眼里怎么看都是中年妇女,但以她的年纪,谈恋爱也不足为奇。

    正因为对健介的回忆还栩栩如生,她更不想承认母亲对其他男x有好感,更何况对象是那个没有救活父亲的医生。

    从那天起,西园便经常造访冰室家,他总是在星期一来。从第二次起,不但西园本人,连百合惠也没再说“刚好来这附近”的借口了。

    但是,他从来不久坐。在夕纪回家后半个小时便离开,这已成为半仪式x的惯例。于是,有一次夕纪对百合惠说:“我可以晚一点回来啊。这样西园医生也不必急着走了。”

    然而,百合惠摇摇头说没这回事。

    “西园医生是在等夕纪呀!他说,如果不亲眼看到你过得好不好,特地来拜访就没有意义了。所以,你要像现在这样,尽可能早点回来。”

    “噢……”夕纪觉得这样也是一种困扰,但没有说出口。

    不知他们俩是否在星期一以外的r子碰面,她尽量不去想这件事,因为只要一开始想,就会忍不住对他们的关系胡思乱想。

    她从百合惠那里得知西园单身,好像结过婚,但妻子过世了。不过不知道西园有没有小孩。

    就这样,r子一天天过去了。不久,健介过世届满一年,周年忌的法事结束之后,大家一起用餐,伯父又提起了对院方的质疑,但几乎没有人附和,甚至有一种“过去的事何必再提”的气氛。

    “早知道那时候我就该出头的,实在没想到百合惠竟然就算了。”伯父边抱怨边自斟自饮。

    夕纪听到这几句话,蓦地里想起一件事。母亲没有对院方提出强烈抗议,莫非是因为当时已对西园医生产生好感?举凡面对自己心仪的对象,无论对方做错什么,都不忍加以责备。

    然而,紧接着一幕情景在夕纪脑海里浮现。健介的病刚发现时,百合惠和西园曾经在住家附近的咖啡厅碰面。

    这代表了什么?

    那时候,她很单纯地以为他们在讨论健介的病情,但如果是谈病情,照理说应该在医院啊?为什么在咖啡厅呢?

    不祥的思绪开始在夕纪脑海里膨胀,这想象实在太丑陋、太残忍了,即使教自己不要想,栖息在内心的疑惑,仍不受控制地继续扩大。

    假使……

    百合惠与西园的关系,在健介动手术之前便开始了吗?不用说,这是外遇。如果维持现状,这两人绝对无法结合。

    但是,百合惠的丈夫病倒了,而为他动刀的是西园y平。手术极具高难度,这也是众所公认的事实。

    倘若手术成功,健介便会康复,过不了多久就会出院,恢复正常生活吧。也就是说,健介与百合惠的夫妻关系也会维持下去。

    西园医生会希望如此吗?他希望百合惠继续为人妻吗?

    健介的生死掌握在西园医生手中。那场手术即使失败,也只要一句“很困难”就能j代,事后怎么解释都可以。如果是这样,他还会全力以赴吗?

    这种想法无法与任何人商量讨论,一切都是想象的产物。然而,这想法却如同黑s的残渣在夕纪心底滞留、沉淀,任凭时光流逝也没有消失,反而使她的心情更沉重。

    “我将来要当医生。”

    初三那年秋天说的那句话,是她找到唯一方法所做的结论,只有那个方法才能抹去她内心不断膨胀的怀疑。

    7

    穰治把列印成a4大小的照片排放在餐桌上,点了一根烟。那是他在手术室里拍的照片。

    整理过的医疗机器型录就在身边,他逐页翻阅。

    吸引器、电刀、手术用显微镜、麻醉器以及人工心肺装置——他想详细了解每一项设备,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人工心肺装置。

    他凝视着装设在同一组线路中的y晶显示器,以放大镜确认细部设计。不久,他在型录里找到相同机种,那是心脏手术用的血y显示装置,可针对手术中的患者连续测量并记录血y的氧气浓度、温度、酸碱值等十多项项目。

    穰治检查这项装置的规格,如电源、电池的有无、连接方式等等,并抄写在笔记本上。

    其他设备也必须进行相同的作业。光是今天一个晚上,终究无法完成。

    时间不够。他拿起搁在烟灰缸里燃了一大截的烟,吸了两、三口,便把烟按熄,然后又点起新的一根。

    时间不够……

    岛原总一郎住院了,表示这次一定会动手术,会是什么时候呢?根据望的消息来源,目前尚未决定。但是,照理说应该快了。那个大忙人不可能为了检查乖乖在医院待上好几个星期。

    大概一个星期吧,穰治这么想。这样的时间应该合理。

    他必须加紧脚步。虽然已经准备到某种程度,但距离万全还差得远,还有好多事情有待调查,敌人却不会等待,错过这次机会,恐怕永远都不可能达成目的。

    他叼着烟,把椅子转了个方向,个人电脑就在旁边,他打开文书处理软体,思考了一阵子,敲打起键盘。

    敬告帝都大学医院相关人士:

    8

    在值班室一躺下来,夕纪不由得大声叹了一口长气。

    今天比平时还累,白天的手术一直进行到将近晚上七点,术后观察照护又花了不少工夫。虽然进行的是大动脉瘤切除手术,但患者的肾脏原本就有毛病,术后必须联络肾脏内科,让血y透析过滤器在加护病房维持运转。

    心脏血管外科的患者大多年事已高,因此患有其他疾病的机率也很高。夕纪认为,要救他们的x命,就像让天枰维持水平一样,只要有一边稍微加重一分一毫,天枰立刻会失衡。

    正当她想着这些,意识逐渐朦胧时,rhs响了。一接起来,是通知她患者中塚芳惠发高烧。

    虽然昏沉沉的,但没时间让她拖延,她用冷水洗把脸,披上白袍。

    值班的r子,她从来没好好睡过。那么,没值班就能在宿舍里好好休息吗?没这回事,夕纪甚至认为值班时的压力比较少,就算回到宿舍,也不能关掉手机电源。患者出状况时,接受first call是住院医师的工作,因此即使人在被窝里,也担心手机随时会响,心情从来没放松过。绝大多数的夜晚,医院总会发生一些状况。

    夕纪甚至庆幸今天值班,中塚芳惠是她负责的患者之一,如果她人在宿舍里,一定又会被手机惊醒。她有点怕那种声音。

    中塚芳惠的体温上升到将近四十度,夕纪也知道她这阵子持续轻微发烧,但一直找不到原因,同房的其他患者并没有人感冒。

    芳惠的意识模糊,和她说话,她的反应也很迟钝。

    检阅病历,芳惠的腹部有大动脉瘤,另一方面,她也是胆管癌患者。夕纪先确认这几天是否有新的用药处方,但显然没有。

    心音和肺有无杂音也是重要的确认事项。她听到患者的肺部有些微断断续续的杂音。那么,是呼吸器官感染吗……

    芳惠突然发出呻吟,双眉间的皱纹加深了,双眼紧闭,嘴巴反而半开,发出喘息。宛如妒恨的鬼女面具,平常温和安详的表情不见踪影,简直判若两人。

    夕纪感觉不寻常。这不是退烧就能解决的问题,必须进行最根本的处理,是什么样的处理?夕纪动用了所有贫瘠的知识,却理不出头绪。

    “医生,请给指示!”站在她身边的护士菅沼庸子说道。对方是有十年资历的老手。“现在由不得你不知所措!”

    这种说法伤了夕纪的自尊,但是对方说的没错,夕纪做了一次深呼吸。

    她提出了所能想到的指示,并着手准备。首先是抽血培养。

    一做完该做的处置,夕纪便打电话给负责胆管癌的主治医师。这位医师姓福岛,夕纪将所有能传达的资讯全部在电话做了报告,福岛表示马上赶来医院。尽管语气没有不悦,但挂了电话之后,夕纪依然被一阵无力感包围,深怕福岛医师认为住院医师没用。当然,现在不是不安的时候,她又立刻打电话给山内,中塚芳惠的大动脉瘤是由他负责的。

    “哦,是胆管炎造成的败血症吧。”山内在电话彼端说道,语气听起来相当悠哉。

    “请给指示。”

    “福岛医师会过去吧,我想多半会紧急手术,你去把检查资料备齐。”

    挂了这通电话大约过了三个小时,山内的话成真了,福岛研判有必要切除发炎严重的部位。之所以需要三个小时,是因为在取得家属同意这方面遇到了麻烦。中塚芳惠有个女儿,但她与丈夫、孩子都不在家,所幸她小姑在她家照料宠物,小姑表示她们一家人当晚住在迪士尼乐园附近的饭店,但偏偏不清楚是哪家饭店,于是夕纪和护士们分头打电话到好几家饭店询问。

    最后,福岛在电话中向中塚芳惠的女儿说明状况,并确认对方同意进行手术,整个联络过程已经花了一个多小时。

    “她女儿急哭了,好像很后悔去迪士尼乐园。”福岛挂了电话之后这么说,好像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一样。

    这场手术夕纪也要帮忙。先切除了发炎部位,但还有其他部位也受到癌细胞侵蚀,不过福岛医师研判首要之务是去除高烧的原因。

    手术历时两个多小时。在中塚芳惠被送至加护病房途中,夕纪认出了走廊上的一对男女,她和他们见过好几次面,他们是芳惠的女儿夫妇,女儿一脸担心。

    夕纪正在加护病房观察术后情况,菅沼庸子来了,表示女儿夫妇想见中塚芳惠。

    “可是她现在睡着了,而且还会睡好几个小时。”

    “我跟他们说过了,可是他们说没关系。也对啦,大概是想先看看模样,图个心安吧。”菅沼庸子的语气,显然在调侃那对夫妇的自我满足。

    几分钟后,菅沼庸子领着一对男女走进来。两人都摩擦着双手,大概才在入口处消毒过。

    两人并肩站在中塚芳惠身边,夕纪走近他们。

    “我想主治医师应该说明过了,还要继续观察一阵子,应该会退烧。”夕纪轮流看着这对夫妻说道。

    “福岛医生说,暂时没办法动胆管癌的手术,真的是这样吗?”妻子发问。

    “我想这方面,只能相信福岛医师的判断。不过,这次的手术确实让中塚女士消耗很多体力。手术是需要体力的。”夕纪谨慎地回答。关于胆管癌方面,她不能多说。

    “这样的话,那动脉瘤呢?”这次换丈夫发问。

    夕纪看向男子,他戴眼镜、小个子,年约三十五岁上下。

    “大动脉瘤手术也会造成患者莫大的负担。我想依目前的情况,中塚女士是无法承受的。”这件事她也在电话里和山内讨论过了。

    “那么,两边的手术暂时都不会进行吗?”丈夫进一步发问。

    “是的。最重要的,是先脱离目前的状况。”

    “可是退烧以后,也不能马上动手术吧?两边都不能?”

    “就现在的状况,我想是的。”

    “这样的话,大概要多久才能动手术?”

    “这个嘛……”夕纪舔了舔嘴唇。“要看中塚女士复原的情形,而且必须和外科讨论过才能决定,现在实在没办法给您一个确切的时间。”

    “要等一个月吗?”

    都已经表示没办法给明确的时间了,这个做丈夫的还是追问不休。

    “要看接下来的状况,或许会更久。”

    “更久……,如果还要更久,动脉瘤可能会长得比现在大吧?不会破吗?”

    “当然,如果置之不理,的确会有这样的 。但是,现在实在没办法动手术,只能等到中塚女士养好体力。不过,依现在的大小来看,不会立刻破裂,两位不需要担心。”

    “是吗……”

    听了夕纪的话,做丈夫的一边点头,一边露出沉痛的表情低下头,似乎有些焦躁。

    目送夫妻俩离去后,夕纪决定先回值班室。虽然天快亮了,现在去睡,顶多也只能睡上一个小时,但若不稍微躺一下,事后会很难熬,就算整晚不眠不休地工作,也得不到任何体贴宽容,这就是住院医生。

    在前往值班室的途中,走廊一角传来了j谈声,夕纪立刻认出是刚才那对夫妻,便稍微放慢了脚步。

    “那个福岛医生说,在妈可以动手术之前,先让她回家吧。听那个意思,快的话,好像下个星期就要她出院了。”

    “可能x很高。这家医院不让患者住院疗养,意思是说,如果暂时不动手术,就一定得出院不可吧。”

    夕纪听到了做丈夫的沉吟。

    “一住院就发烧,结果没动手术就出院,到底为了什么住院啊。”

    “那也没办法啊!是很对不起你啦。”

    “计画都乱了。怎么办?还是得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