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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部分

夏季是戏剧学院最热闹的季节,除了各个年级的公演,接近暑期时,还有高年级与校外合作的各种夏季制作。 knob自从前阵子夏季公演后就声名大噪,被学长姊破格请去担岗一出夏季制作的要角,也因此更加忙碌了起来。

    学长姊其实也请了罐子。只是知道knob也有参与后,罐子就拒绝了。

    只是knob排演时,罐子都会默默地守在排练室的舞台下,等到他排练完,再默默地和他一起回家。 knob在上面演戏时,罐子就全神贯注地看着。

    有一次罐子还遇到一个学生,戴着金边的眼镜,拿着剧本坐在他身边。他不是剧组的人,却和罐子一样几乎每次报到,还很认真地在剧本上做笔记。

    罐子有回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那个学生就说话了:

    你是辛维学弟吧?那个从美国回来重念一年级的。

    他推了推眼镜,把剧本收在膝上,慎重地对罐子点了一下头:我叫纪宜,他们都叫我小蟹学长,是同系二年级的,你迎新什么活动的都没出席,上次在舞台上才第一次看见你的仙王,果然名不虚传。

    罐子不置可否地瞥了他一眼,又看了他手里密密麻麻的剧本。

    这个吗?听说这次的剧本和剧组都很不错,所以想来见习一下,就向学长姊请求了。没想到一看就迷上了,所以每次都来这里做笔记。罐子冷哼了一声,

    演戏靠做笔记?

    哈哈,像你这种人应该很不以为然吧,不过我就只有这点才能。他丝毫不以为杵地笑了一下。 又看了一眼舞台上走来走去,正在听学姊指导的knob:

    那个叫于越的学弟很棒,他是会把观众抓进舞台里的那种演员。

    罐子凝视着knob轻盈,永远像精灵一般自在的背影,不,knob不止是这样,他似乎有些感慨般,五味杂陈地眯起了眼睛:

    他是会让观众和他一起毁灭的那种演员。虽然如此,你还是放不开他,只能任由自己……和他一起被烧成灰烬。

    临走前,那个叫纪宜的学长还回头和他挥了挥手:期末考笔试科快不行的时候,可以来找我借笔记,我的宿舍位置,随便问哪一个学弟他都会告诉你。

    knob演的角色,是一个年轻俊美的国王,但是他的妻子被一个年轻的巫师所诱惑,和他发生了关系。国王下令处死巫师,却反遭巫师的魔术所诅咒,变成白天的时候会化身成蛇头,只有午夜才能恢复俊美的模样,巫师并且趁机夺取了他的城池。

    国王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蛇头,惊吓之余绝望地砸了城堡里所有的镜子,他在一夕之间,失去了挚爱的妻子、财富、青春与容貌,绝望的他陷入彻底的疯狂中。他失心地吼叫、哭泣,梦游般地在舞台上徘徊?吟呻?,他控诉上天对他的不公,又哀悼自己失去的一切,最终陷入错乱的疯狂中。

    knob在排演时,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那天那个学长没有来,观席上只有罐子一个人,他看着knob在舞台上尖叫、嚎泣,哭得像个孩子般令人心疼,却又像个疯子般令人心惊,

    上天啊,你为何要赐予这付躯壳生命? 若你赐予这付躯壳生命,又为何要多给他一颗心!上天啊,上天你看,要不是这一颗心,我现在又怎会陷入如此的境地?

    舞台边的学长姊都咬着唇,像是不忍般地看着knob跪在地上。空无一物的舞台上,他的泪流满了面颊,在灯光下显得雪白。

    仅仅是这样低声凄切的独白,没有动作、也没有夸张的语气,就让人不自觉地想扑上去,想进入这个演员的?内体?,替他分享那些不甘的泪水。罐子不知道这样的魔力从何而来,他只知道他心仿佛碎了,和舞台上的角色一起碎成了破片,

    把我的心挖出来、血淋淋地挖出来,把他还给你,还给你! 让我的生命里再没有这颗心,让我今后看到、听见的一切,再不经过我这颗伤痕累累的心,上天啊,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那天下戏之后,罐子走上舞台,knob从演完就一直跪坐在舞台上,像个木偶般软弱地倒在柱旁。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肩上,从身后无言地拥住了他,knob才回过头来,脸色疲倦地看了他一眼,

    是你啊,辛维。

    他眼角还挂着戏里的泪痕,像是要从情境中醒过来般,勉力眨了眨眼睛。 我没事,我不是说过了,我在舞台上经常失控。

    罐子没有说话,只是再一次抱紧了他。仿佛害怕他从怀中飞走般抱紧了他。

    罐子和knob的异样,女王也看在眼里。但他好像无意干涉太多的样子,就算表演课上他们公然闹别扭,女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有一天,罐子在活动中心的长廊上遇见了女王,那时候他正要去排练室接knob回家,自从那一天后,罐子就不敢再去看knob排练。因为他害怕,自己再看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忍不住。

    忍不住闯进去,闯到他最喜爱的舞台上,把那只自由飞翔的精灵抓到掌心,从此再也不放他离去。

    女王和他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没说话,直到擦肩而过后,两人却又同时停了下来。

    辛维。

    女王先唤了他一声。没想到罐子却回过头来,抢先叫了出来:

    虞?师老?,你觉得我……

    女王也转过身来看他,两人在长廊上面对着面,

    虞?师老?,你觉不觉得我……呃,怎么说,看起来很下流?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嗯,中文怎么说,很猥亵、色qg、变态、痴汉……简而言之,就是像野兽一样,看到人就想上,还会把人弄伤、做完还把人开膛剖腹之类的……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就是……唉,我不知道,虞?师老?,我不懂knob为什么会这么怕我。

    罐子似乎很挫败般地,往墙上重重一靠。

    他怕你?女王挑眉。

    就是……上次我上他……我和他上床……虽然那时候不是床……哎哟这不是重点,就是那时候,knob忽然怕到发抖,还哭个不停,好像是我硬上他似的。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虽然我有时候真的是会有点粗暴,哎,?师老?你知道,男人一兴奋起来,本来就会有点那个,可是我不知道knob会怕成这样,而且对象还是我……

    罐子的中文系统似乎陷入混乱中,即使是女王,也要凝着眉才能勉强听懂他在说些什么。他看着罐子挥舞着手,像青少年一样腼腆急躁的样子,似乎也沉思了一下,

    你觉得呢?

    嗯?什么觉得?

    你觉得小越是为了什么原因,忽然这么怕你上他?

    女王深吸了口气,表情变得十分严肃。罐子错愕了一下,搔着头咬了咬唇:

    我就是想不透啊……

    为什么想不透?你只想得到小越的身体,却没有想过他的想法?

    我就是想不透他有哪里不满啊!像我长得帅,身材又这么迷人……

    …………

    总、总之我不是要说这个啦!我只是觉得,小越好像真的不是讨厌我,或是嫌弃我,而是还有别的原因,虞?师老?,小越说他跟你很熟,所以我想……你搞不好会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罐子低着头解释。女王尽可能冷静地看着他,脸上表情有些抽慉,

    辛维,他好像叹了口气,转过了身:

    跟我过来,我要话要和你慢慢说,关于小越。

    现在回想起来,罐子都会觉得,虽然他一生几乎都活在惊滔骇浪里,?激刺?的事也不知道见了多少。他本来以为那时的自己,不管是多么惊人的事情,他都能够泰然处之。

    但是那真的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自己的无知和愚蠢,还有人性的黑暗与残酷,给震憾到脑子空白,连话也说不出来,

    你说谎……好容易恢复中文能力,罐子只能无力地呓语:

    你说谎,虞诚!你不甘心knob被我抢走,所以编了这种谎言来骗我对吗?

    他从椅子上激动地跳起来,抓住女王依旧结实的肩膀。但女王只是严肃地望着他,语气有些感伤:我从他十四岁就收留他,除了他母亲,我大概是这世上唯一知道这些事情的人。罐子用掌抹着额发,把手肘支到膝盖上,双眸难以致信地瞠大,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可是knob他的身上……

    我几乎花了大半积蓄,让他进医院做长期治疗,这孩子至少有两年的时间都待在医院里,刚进去时浑身都是病,像个被人扔到y沟里的洋娃娃,他妈扔掉他时他只有十二岁,在收容所里还继续被游民性侵,我再晚一点发现他,他可能就没命了。

    女王叹了口气,仿佛也失去了力量般,坐倒在沙发上,转头看着仿佛石化般、一动也不动的罐子:

    我去收容所做慈善演出的时候,他就坐在最前排,看我们演出童话故事。你不知道……我看见他的时候,他瘦得就像根骨头,整个脸颊都是凹的,肋骨每一根都看得见,身上也都是伤痕。即使如此,他却是最捧场的一个,收容所里的其他人,都像是失去生命力一样,可有可无地看着我们的演出,但只有他……

    女王看着罐子宽阔的背,仿佛不忍心般抿了一下唇,

    演到什么有趣的地方时,他就拍手大笑,感人的地方时,他就跟着哭。每一幕戏结束时,他就兴奋地一直拍手,就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一样。后来我下戏到了后台,他还凑过来和我攀谈,女王好像想起那时的情景,眼眶泛着微红,

    他……用着少得可怜、也有点笨拙的词汇,拼命地跟我说,他有多喜欢刚才演的戏、他觉得那出戏有多棒之类的。这么……小小的、好像一捏就要碎掉的孩子,他看着舞台的时候,我却觉得自己可以为了他演一辈子。

    女王吸了口气,表情又恢复原来的严肃:后来我就常去找他,表演布偶戏给他看。又问了所长关于他的身世,看他对戏剧又好像很有兴趣,我就收养了他,让他进特殊学校念了一点书,那孩子一直到十几岁,才第一次上学,第一次识字。

    他看着整个y暗下来,坐在沙发上发颤的罐子,又苦笑了一下,

    你不要看他背剧本总是很慢,遇上困难的字还要查字典,他是拼了命的学,才能像现在这样看懂中?做。文?为演员,他像是本能就知道在舞台上该怎么做一样,只要让他听过一次全剧的台词,他就能够靠记忆覆述出来,但一直到现在,他还不太会写中文字,

    女王轻叹一声,特教学校的?师老?说,他已经错过了语言教育的黄金年龄,以后也只能有限度的进步而已,小越对这件事一直很自卑。

    罐子忽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双目因爆怒而出血。他握紧了拳头:

    他妈在哪里?你他妈的那个女人在哪里?你告诉我,虞?师老?!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在她脸上狠狠揍一拳!不,把她揍扁!

    女王没有动作,只是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着他,辛维,没有用的。他母亲抛下他以后就不知去向,我想小越也不会想再和她扯上关系。

    他看着罐子逐渐茫然、仿佛脱力般的眼神,望着他重新在沙发上落坐,才开口:

    就算现在找到他,小越已经受伤了,再苛责她也无济于事。辛维,以前他只有我,我尽全力弥补他所失去的时间和青春,但是他现在有了你,虽然我不愿意承认… …但是你是比我更能拯救小越、给他真正幸福的人。

    他仿佛真的有些不甘心似地,咬了咬涂了紫色口红的唇,

    辛维,你要好好地待他,我想他无法和你?爱做?,是以前被不断性侵留下的恐惧,是身体的自然反应,我想他自己也很惶恐,恐怕也很内疚、很自责。你不要怪他,多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接受你的。

    罐子咬住了唇,咬得死紧,直到流出了鲜血也浑然无觉,

    虞?师老?,我是人渣,

    他发觉自己声音嘶哑,声音像在沙盘上磨擦般,绝望又干涩:

    虞?师老?,我真的是个人渣。

    女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良久蹲到他身前,看着他被泪水沾湿的颊,涂了指甲油的手,缓缓搭上他厚实的肩,沉重地按了按:既然知道,就从现在开始,好好地珍惜他。他忽然勾起一丝唇角,站起身来背对着罐子,

    就像他自己演的,他这jian货,就只剩你这个人渣了。

    直到很多年后,knob离他而去后,罐子仍然会想起这时的情景。

    他忽然想起,女王那时候的表情,其实很温柔,又很哀伤。仿佛交托了一件很珍贵、很易碎的事物到他手上,却又犹豫不决,最后发觉自己不得不然的那种沉痛,直到现在,他的肩头,都还留着女王当时留在他肩上的重量,像烙印一般提醒着他的荒唐。

    不过你们会不会太快了啊?才交往不到一年吧你们。

    虞?师老?,你活在哪个时代啊?现在连还没交往都有人上床了。

    是这样吗?是你太禽兽吧,辛维。

    男人都是禽兽,总比禽兽不如好。

    他也还始终记得,他转身离开时,女王叫住了他,和他说了一句话,至今犹言在耳:

    辛维,不要让我后悔把小越交给你。

    而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只是慎重地点下了头,许下了一生的承诺。

    knob参与的那场夏季制作,轰动了整个戏剧学院。

    整出戏结束时,观众全都起立鼓掌。特别是knob穿着白色的国王戏服,害羞地出场谢幕时,整个剧场像是要烧起来一般,连山下都听得见如雷的呼声。夏季公演多在大阶梯旁的露天剧场举行,月光洒在淡色的布景上,也洒在knob苍白的颊上。

    罐子就坐在第一排看着,他看见knob的脸上,还留着些微激动的泪痕,对着观众绽开了笑容。

    所有人都为knob疯狂地欢呼着,还有女生流下了感动的泪光。没有鼓掌的只有罐子,他只是痴痴地站在舞台下,痴痴地看着,看着knob从未敛起的笑容。

    女王的话在脑海里闪过,却又霎时化作了一股暖流,钻进罐子始终冰冷的心。

    冷热交杂的结果,心隐隐地痛着,却又隐隐澎湃着。

    他是何其三生有幸,在这个一路颠簸、荒唐的人生里,遇到一个降落在他掌心,伤痕累累的精灵。他没有向他许愿,他却给了他一切。

    他还能冀望什么呢?只能也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这个精灵了。

    罐子把knob从乱轰轰的庆功宴中,硬是劫了出来。剧组的人还要knob和女主角接吻,连交杯酒都端出来了。开什么玩笑!罐子一边忍着青筋,拦腰就把knob抱上了计程车,一堆学院的同学还跑到门口,像在送新娘礼车般地挥手大笑着,

    喔喔,元配出马了!

    新郎来抢亲了,要好好疼爱我们的国王啊!

    回到公寓里,把还穿着戏服的knob放下来。 knob的情绪还很嗨,像每次他下舞台一样,他抱着罐子不放,挥舞着手上不知道什么东西,

    罐子~

    他高兴地叫着。自从两人吵架后,knob都叫他辛维 ,只有在knob心情很好时,才会反覆叫罐子这个他自创的中文名字:

    罐子罐子罐子罐子——!

    他兴奋地叫着不停,罐子又好气又好笑,是是是,罐子只有一个,不用叫这么多次。他温柔地把knob放倒在沙发上。 knob就漾着微醺的笑,对着罐子挥了挥手中的文件,笑着说道:

    罐子,你看这个!

    这是什么?他看knob说得认真,就从他手里接过那份文件。 那像是剧本一样的东西,但是上面全是英文,

    是剧本!很棒的剧本!knob干脆地说,他翻起身来,双目发光地看着罐子:

    这是剧组的学姊给我的剧本,他说在国外有演过一次,但是是小剧团演的,而且没有演完,所以还不是很受注目。剧名叫作什么……scissors upon the……哎哟英文我不会念,总之翻成中文是剪刀上的蘑菇,我看过一段录像带,真的很棒!

    他比手划脚地舞动着,把剧本从罐子手中拿回手上,

    就是啊,大意好像是说有一个男孩子,他有精神疾病,所以他看到的世界……

    好了好了,你不是刚演完戏吗?这么有精力,剧本的事待会儿再说,

    他把剧本又夺了回来,随手扔在旁边的茶几上。然后在knob身边坐倒了下来,压着沙发,把他困在椅把旁看着他,knob也好奇地看回去:

    怎么了?罐子。

    你今天也很棒。罐子凝视他一会儿,语带双关地说。

    knob像个被褒奖的孩子般笑了起来,略微低下了头,

    不错厚,剧组其他人也很棒,你没有参加真可惜。我有看到你哭了。他刮羞似地用指尖戳了戳罐子的颊侧。

    所以我要跟你?爱做?。

    罐子语出惊人地说,蓦地抓住knob来不及逃离他颊畔的指尖,把整只手抓到自己的胸口,紧紧熨贴着。knob感觉到罐子的心跳声,快得饶有节奏,每一声都像邀请的钟,升高着两人间的气温:

    做、做……呃,可、可以啊,只、只是……我还穿着戏服……

    knob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但又不想让罐子看出来的样子,他掩饰似地撇过头,作势要回房间换衣服,却被罐子抓住了脚踝,整个人往后拖倒回沙发上,

    哇呀!

    罐子俐落地跳起来接住他,把他柔软的黑发接在掌心,knob整个人掉进他怀里。罐子的体温火烧似地,眼睛更像营火一般,燃烧他每一个还在作用的感官:不是我上你。他笑了一下,仿佛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别过了头,

    是你上我,knob,我要你占有我。

    knob诧异地看着他,眼睛慢慢地张大。 半晌竟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笑p啦!

    罐子终于暴怒出来,knob笑的实在很夸张,他抱着肚子在地上滚了一圈,看了一眼罐子通红的脸,又扶着沙发的椅把继续笑了一阵。罐子被他晾在身后,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有、有什么好笑的,我是很认真的耶!

    knob回过头来,他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