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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阅读

…这个,就不必了。”司徒清流垂脸浅浅笑着,原本背在身后的手放下,又交握,最后还是放下,“时候不早了,重阳姑娘早些回去歇息吧。”

    “啊,也是,时候不早了,”花重阳爽快的笑笑,解下身上披风递还给司徒清流,“那世子先回吧!来者是客,你先请。”

    “还是重阳姑娘先回去,”司徒清流笑着,“半夜时分,你毕竟是个姑娘。”

    “那我就不客气了,呵呵。”

    说完花重阳转身,径直朝着巷子走过去。一步两步,十步八步,她能感觉到司徒清流还在后头注视着她,但是,却始终没如她预料的出声喊住她问些什么——

    比如“重阳姑娘同兰影宫可有些什么渊源”,比如“重阳姑娘的武功与炎昭是否有些关系”,再比如“姑娘你是否知道《碧落心经》的下落”……

    她抬手推开门,回头又向司徒清流拱手,然后转身。

    月色拂过灰色的青石板路面,映出细微的凹凸车印,夜晚似有似无的风如水流淌。司徒清流唇角挑着一点笑,背着手远远看着,直到随着“吱呀”一声,那暗色的身影消失在一座高高的门中,他才转身:

    “品蓝,咱们也回吧。”

    花重阳的祖宅花间园,正好位于巷尾,是以,跟花间园一墙之隔的便是安阳街的另一条巷子。翻过院子东侧的墙头出了那条小巷子,花重阳便又回到安阳街上。

    街口了无人影,想必司徒清流和他的侍卫已经走远,花重阳无趣的拍拍双手:

    “早知道已经走了,我何苦翻墙呢。”

    只见过一面,花重阳还没有胆肥到直接拉司徒清流陪她喝酒,所以此刻她一个人重新沿着安阳街走回去,手在荷包里摸索着仅剩的几个钱——大概,还能换一碗酒的样子吧……

    然后她就不由自主的,在半帘醉门前停住了脚步。

    半张竹丝门帘子卷着,帘子下一盏琉璃风灯,在地上投下一个昏黄的光晕。店中半个人影也无。此刻,街上也只剩了寥落的几个行人,亦是渐行渐远。

    “据说祖咸同兰影宫,往来密切……”

    “连‘邪医仙’都差遣的动,想必兰无邪来头不小……”

    传言浮现耳畔,明知道不该进去,可花重阳就是按捺不住两只脚往里头去的冲动。犹豫一瞬,她掀起帘子抬脚跨进酒店,然后借着门口的灯光,将门口摆酒的柜子细细搜寻了一遍,却是空空如也。探手往柜上搁板摸了一把,手指缩回,厚厚一层灰。

    她转身就往后院走去。

    还是那日的庭院,依然被雪埋着。街上的雪几乎已经融化干净,这里却像世外冰窟,白雪下只露出枯黄带青的竹叶,凌乱遮挡在长廊两侧。长纜|乳|芟率且徽嫡荡蠛斓屏,有的隔了步,有的隔了丈,稀疏不匀——像是被喝醉的人挂上去?br />

    花重阳看着一盏盏灯笼,忍不住微笑,想起昨天晚上在长廊尽头亭子里看到的那个醉汉。

    那祖咸,整天喝的醉醺醺,却还真的能“医生死”?

    正在想着,阵阵咳声断断续续传了来。庭院寂静,雪色安宁,那咳嗽声却是一阵高过一阵,像要把心肝都呕出来一样,让人听了都觉得难受。花重阳循声望去,看到庭院西北侧一间屋子里透出的灯光。稀疏窗格上映着灯光,一个瘦长的身影映在窗纸上,那身影一袭松散衣袍半弓着背,长发披散在肩头,随着剧烈的咳声一摇一晃。长廊曲折直到湖中亭子上,两侧堆满积雪,她索性从长廊中跨出去,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向那间屋子。

    然后她就看到窗纸上映出的身影转了身,压住咳嗽猛地扬声问道:

    “谁在外头?!”

    声音暗哑,像是咳得太厉害所致。花重阳不应声,一步一步往前,脚下踩着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屋子里的人再没了咳声,只是冷冷警告了一句:

    “站住。”

    花重阳只是多迈了一步。

    一线犀利的银光从窗纸中闪了出来冲她径直飞过去。她惊呼一声飞身一闪,到底还是被银针擦着左臂,一抹血迹从袖上划痕中缓缓渗出。浓烈的香气扫过鼻端,花重阳低呼出声:

    “毒针!”

    带着香气,真是兰影宫的毒?

    话音未落,屋子里的人也同时出声:

    “……花重阳?!”

    花重阳讶异抬头。

    迎面的房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身着白色丝绢中衣的瘦长男子扶着门站在门口,长眉竖挑双眼瞪大看着花重阳,肩上胸前散乱披着的长长黑发几乎将一张苍白的脸遮住了半张,却把腰背挺得笔直,定定看她一眼,拖着哑哑的嗓音问道:

    “……真的是你?”

    一时顾不上想太多也顾不上答话,花重阳探出指尖沾了沾臂上血迹,借着门中灯光看看,血迹已经是发黑。她头皮一阵发麻,抬头看向那个一袭白衫的瘦高男子:

    “是你打出的银针?”

    “是。”男子敛起方才脸上讶异神色,冷哼一声,“我说了让你站住。”

    花重压住手臂上的|岤位止血,深吸一口气,尽量和颜悦色:

    “就算是我错——就是我的错,擅闯宝地是我的不对,我认错就是了,祖神医。”

    “神医?”白衫男子松开扶着门的手,往前一步,微微挑起眉梢显出一脸对来人的厌烦相,“你知道我是谁?”

    那张脸,正是那一日花重阳在湖心亭里看到的醉鬼的脸,年轻秀气五官平平,唯有一双秀窄黑眸和一痕刀削似的下巴看起来出色,却太过精致;只是此刻他的脊背笔直挺拔,脸同目光侧向一边,与那日醉躺在亭子里头相比多了几分傲慢冷淡。

    手臂上的伤口微微的疼,花重阳只想息事宁人,往前一步:

    “我知道,前辈是天下闻名的神医祖咸。”

    祖咸站在门口,回眸看她一眼随即转回脸去,又开始沉默。许久,又开口问道:

    “你昨晚也来过?”

    “我本想来买酒——”其实是想来找人寻衅打架的,此刻她只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谎道,“只是看到前辈似乎在亭子里休息,所以没打扰。”

    沉默片刻,祖咸终于转过脸,睁眼看着她:

    “昨晚上进来的,真是你?”

    “是。”

    “湖心亭里给我披上衣服的,也是你?”

    “是。”

    “那拿走石桌上半坛酒的,也是你了?”

    “……是。”

    花重阳拿出十二万分诚意,诚恳注视着他的眼。风朔朔扬起祖咸身上的白衫和长发,未及再开口他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最后咳的一手扶门一手压在胸口慢慢躬身下去,这种病怏怏的姿态,令花重阳看了竟有些不忍:

    “你还是进屋吧,外头太冷。”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因为祖咸立刻忍住咳嗽抬头,瞥她一眼:

    “何必多管闲事。”

    花重阳暗地里咬牙咬到牙根疼,想走又担心手臂上的毒针,想开口求他,却又实在不想低头。僵持许久,最后竟然是祖咸冷冷先开口: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花重阳抬抬几乎有些发麻的左臂,内心又开始挣扎到底要不要求他……然后就在她内心模糊,他的语气认真,明明是刻意刁难人的话,听在耳朵里语调也是平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句话,竟叫她胸口闷疼,深刻压抑的傲气忽地溢满胸腔。

    天下名医不知凡几,哪怕毒发身亡,她何必求他,求这个兰影宫的腿子?

    想到这里,她鼻子里哼一声,猛地转身往外走。

    一步,两步,三步,然后第四步,她的脚步还没全迈出去,身后传来祖咸沙哑的声音:

    “等等!”

    第四步落下去,花重阳几乎半闭上眼睛颤着心等着第二颗毒针打过来,结果却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踏过身后,祖咸冲到她身前一把扯住她手臂,声音嘶哑低沉:

    “花重阳!”

    花重阳下意识的猛一挥手臂,祖咸竟然被甩的一个趔趄退了几步踏进雪地。庭院里雪下是枯草,软软滑滑,祖咸一步滑到跌坐在了雪地上,单薄的白色中衣上溅了一片雪末。

    花重阳看傻了眼,脚步僵在了原地。她知道自己力气大,可是一把推倒一个男人,实在是……始料未及。祖咸皱着眉看了她一眼,刚要开口说话的样子,便转过去半趴在地上又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嗽,猛咳了几声之后,唇角缓缓溢出一痕血丝落在雪地上。

    白色雪地上的鲜红血迹,乍看令人触目惊心,犹豫一瞬,花重阳一步踏过去从地上拉起祖咸,转身往屋里拖:

    “你这个疯子!”

    雪地湿滑,她回头看看烛光明亮的屋子,搀住祖咸手臂往屋里拽。

    看起来似乎弱不禁风的祖咸脚步踉跄,勉强站直随她往屋里去。一进屋子便是一股热浪迎面扑来,花重阳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祖咸只穿着中衣:屋子里一张木塌铺慢厚密的白色狐裘,围着木塌四只火盆,火焰正旺。塌下摆了一只铜鼎,里头不知道燃着什么,散发着浓浓的药味,裹着一股隐隐的香气。

    花重阳随手把祖咸扔在木塌上,转身环顾,看到摆在塌上的小茶几上的茶碗,摸摸还热,闻闻有药味,便粗鲁的将茶碗凑近祖咸唇边:

    “是你的药吧?”

    祖咸抬头看她一眼,随即转开眼:

    “……是。”

    花重阳瞥到他唇边的血迹,终于还是觉得不忍,伸手扯过他的衣袖在他嘴角用力抹了一把,然后又把茶碗凑过去:

    “喝了吧。就算是神医,有病也是要医的吧?”

    祖咸又按着胸口咳了几声,又看她一眼,然后别扭的转开脸哑声说道:

    “……这药太苦。”

    半帘醉

    一把子凌乱黑发下,祖咸的颈子看起来格外修长洁白,且近在咫尺。只要她把手里的茶碗一扔双手合拢掐住他的脖子,那么不出一刻这个人就可以玩完了,说不定她也可以在他死前问出点什么自己想知道的事——

    可祖咸对着眼前头那碗汤药迟疑许久,竟探出手指接过,皱起眉缓缓仰头开始吞药。

    汤药几口下肚,只剩唇角残余一滴,花重阳盯着祖咸紧皱眉头的痛苦表情看了半天,忍不住勾起唇角。邪医仙祖咸,竟是这幅脾气?很小的时候她就听她娘花初雪说过,江湖里头有两种人最任性,一种是医术高超的大夫,还有一种是武功高绝的隐士,这两种人都是唯我独尊的任性疯子,若非疯子,医术和武功便到不了独步天下的水准。

    她娘还跟她说过,重阳,日后若踏进江湖,一定记着离这两种人远点,他们待人若非极好,便是狠毒非常——就算是好,只怕也是长不了的。

    跟叶青花给她的忠告简直一模一样。

    花重阳不禁心里苦笑:她的道行比起叶青花,终究还是差点。

    屋内火盆烧得火红暖气四溢,祖咸裹在厚密狐裘里,脸上也渐渐退了青白的颜色,咳声稀落下去,顿了许久才抬眼,哑着嗓子低声道:

    “那毒死不了人,但是,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

    祖咸不说话,慢慢伸手,不知从何处又拈出两支银针:

    “这针两头浸了不同的药,两种毒都无药可解。不同的是,针尖是慢毒,几个时辰后才犯;针尾是剧毒,见血封喉。”

    莹白的指尖上露出寸余长的银针,熠熠烛光下,针尖泛着红光而针尾则是幽幽青光。花重阳目光从银针上移开,望着祖咸幽深的目光:

    “如果是慢毒,会怎么样?”

    “会疼。”

    “……疼?”花重阳忍住心头颤抖,咧嘴微笑,“所以,是我运气好,才没被剧毒的针尾扎中?”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她抬手压住左臂伤处,勾起唇角:

    “是兰影宫的毒吧?”

    祖咸抬头:

    “为什么这么说?”

    “早听过邪医仙同兰影宫往来密切,何况毒中带香,是兰影宫的风格。”花重阳苦笑,“真想不到我竟会栽在兰影宫的毒上,而且还是没有解药的毒。”

    祖咸裹在厚密狐裘中,许久没有说话。伤口处开始有些酥麻感觉,约莫是要毒发,花重阳又压住手臂问道:

    “如果毒发,会怎么个疼法?”

    祖咸顿顿,黝黑的眼看向她:“会生不如死。”

    话音未落,花重阳眉头一皱,身上已经逼出一身冷汗。

    从手臂伤处蔓延到肩胛锁骨,疼得如细针沿着骨头尖锐刺入,虽然只是一闪即逝,也足够让她体味“生不如死”是什么意思。

    显然注意到她的神情,祖咸忽然直起腰:

    “其实,这毒未必无法可解。”

    他揭开身上的狐裘,坐起身凑近花重阳,将左手臂凑近了花重阳,右手两指缓缓撩起衣袖,露出一截白皙手腕。

    花重阳慢慢瞪大了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截白皙腕子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血口子,有新有旧,旧的已经留疤,新的则尚未愈合,还带着嫣红血痕,整个手腕内侧,像是被刀划烂。

    花重阳脑海中缓缓浮现一个念头,忍不住抬眸惊呼:

    “你不会是说——”

    然后又是一阵剧痛袭来。

    花重阳眼前一阵晕眩。

    朦胧歪倒前,只觉得腰上一双冰凉的手扶住了她,她甚至还没看清那是不是祖咸,便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醒来,花重阳已经趴在半帘醉酒馆的桌子上,身边坐着的是花间园的老厨子付伯。直起身瞪着睡眼看看四周,真正清醒过来,就见付伯有些无奈的看着她:

    “重阳,我找你找得好苦。”

    花重阳皱皱眉,一脸不明所以:“……你怎么在这,付伯?”

    她昨晚,应该是靠在祖咸的木塌上昏过去了吧?

    “昨晚后半夜还不见你,我着急就出来找你。结果一路打听到湖月山庄,他们说你早就回去了。我又找回来,都快天明了,看见这里开着门,一进来就发现你趴在这里了。”付伯说着,忍不住又开始数落花重阳,“外头这么乱,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自己在外头喝酒呢?”

    “……”

    终于记清昨晚发生了些什么,花重阳顾不上同付伯答话,径自起身往后门去撩那道布帘子,可是看清布帘子后头的大门,却是一怔。

    门上竟是铁锁紧闭。

    她回过身,顾不上同付伯讲话,失落坐回椅上。既然把她放到这里,又将门锁上,摆明了是不想再露面,只怕她闯进去也找不到人。想起那张素淡脸上的幽深眼瞳那道病弱瘦长的身影,清冷的庭园寂寞安静的红纸灯笼,一切恍然如梦,就连昨晚中毒的事,彷佛也变得不那么真实。

    中毒?

    想到这里她猛地抬手压上印象中的左臂伤处。

    毫无感觉。

    花重阳急急绾起左袖。

    左臂上清晰一点红点,看似血迹,只是却没有中毒的迹象。花重阳手指一滞,想起昨晚昏倒前祖咸对她说过的那句话:“其实,这毒未必无法可解。”

    那只残损的手腕,横七竖八的刀痕,血肉绽开的景象——

    她猛地打个冷战,颤颤伸出手腕:

    “付伯,你给我把个脉。”

    付伯疑惑伸出手指,压住她的脉门,片刻,抬起手指:

    “脉象平稳。重阳,怎么了?”

    “……没什么。”她不敢告诉付伯自己曾中毒的事,随便扒拉个借口笑道,“我怕自己昨日饮酒太多伤身。”

    “不过幸好是在这里喝酒,没留在湖月山庄,”付伯叹口气,“要不可让我怎么跟老掌门交代。”

    “湖月山庄?”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花重阳一把扯住付伯的衣袖,“湖月山庄怎么了,付伯?”

    “怎么,你不知道么?”付伯皱起眉,“刚听说,昨晚湖月山庄的主人容在胜,一家三十六口,昨晚全都被杀了,无一活口。”

    “……什么!”

    花重阳猛跳起身。

    “江湖是非之地啊!”付伯担忧的看着花重阳,摇摇头,“重阳,你何必趟这个浑水?”

    “付伯,”花重阳心不在焉的听完,立即反问,“你是从哪听说容家被血洗的消息?”

    “街上的人都在说,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花重阳扔下付伯便奔出半帘醉。

    叶青花

    湖月山庄的宴饮直到接近半夜,而花重阳走出湖月山庄不远,刚好听到大街上三更的梆子声。她走之前,纪崇纪妃湘等人仍然还在湖月山庄,而且湖月山庄也住着其他几个武林门派的弟子。

    付伯也只是道听途说,问了半天说不清楚。花重阳只好往街上找人打听,结果就在一个早餐摊子上听到消息,昨晚湖月山庄死的只有容在胜一家,其余人毫无牵涉。

    另外就是,容辰飞是湖月山庄容家上下唯一的活口。

    能在武当和少林等几个门派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十六个人,那么杀人的人,需要多高的武功?

    ……还是,其实这本来就是住在湖月山庄的人干的?

    花重阳在早点摊上坐着听了会,也无心吃东西,起身后径直去了青楼。

    叶青花竟然还躺在床上睡大觉。花重阳撩开床帐子,看看在床上躺得四仰八叉,嘴边一滩口水的叶青花,仰面朝天叹了口气,实在不觉得她可能会对这件事知道什么,但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叶青花的脸:

    “青花,青花!”

    “……嗯?”

    “起床了,起床我有事问你。”

    “……嗯。”

    花?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