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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部分

    “还好,我爸脑袋里长了脑膜瘤,痛风一好,就得做手术。”

    “准备在哪儿做?”

    “省肿瘤医院。”

    “有熟人吗?”

    “有。”

    “雷默,别着急,老人上了年纪都会有个病儿灾儿的,正确对待。我父亲是脑溢血没的,没之前像个老小孩儿,眼前的事一点也记不住,过去的事记得可清楚了,躺着没觉,坐着打盹儿,哭不流泪,笑着淌眼泪儿。”

    我一听笑了,心想,秋枫总结得还真是这么回事儿。秋枫陪我抓完药,我就告辞了。临别时,秋枫说:“雷默,改日我和秋兰去看大叔、大婶。”

    离开秋枫的诊所,我开车去给父亲送药,不禁想起当年李国藩和张国昌找老中医按摩的事来了。老中医的家就在秋枫开的诊所附近。当时,李国藩每天晚上都要找老中医按摩,据说是陈建祥给介绍的。

    老中医有一套健身理论,一个人平躺在床上,两条腿伸直,如果不一般齐,就是有病,要通过按摩让两条腿齐了,这样才算是健康的。

    去老中医家按摩的人还真不少,但是为了给李国藩和张国昌按摩老中医几乎谢绝了其他病人。因为有这两位财神爷,名利皆可双收。

    起初,张国昌不知道李国藩找老中医按摩的事,张国昌凡事都要与李国藩一比高低。秘书一处给张国昌印的名片设计风格与李国藩的名片不一样,张国昌就跟我发火,让我通知秘书一处重印。也是林桂花到市人民医院看病时,说起李国藩按摩的事,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孟丽华心想,李国藩找的老中医一定是高手,他享受的,我们家国昌就得享受。于是孟丽华从林桂花口中套出老中医家的方位,两口子每天傍晚都要到老中医家做按摩。老中医每次给张国昌按摩,都要夸李市长好,说什么每次给李市长按摩都车接车送,李市长的车真厉害,不仅有警灯,还可以喊话,随便闯红灯。张国昌闭目养神,就当没听见。

    终于有一天老中医开口要价了。

    “张市长,求您办一件事呗。”老中医难为情地说。

    “老爷子请讲,只要能办,我一定帮忙。”张国昌躺在按摩床上说。

    “我儿子在东州市杂技团工作,是按摩师,他想买台二手车,最好是八成新的,桑塔纳2000就行。”老中医说。

    “您儿子能出多少钱呢?”张国昌笑着问。

    67、秋枫秋兰(3)

    “七八万元吧。”

    “雷默,这事就交给你办了。”张国昌大包大揽地说。

    我心里很不高兴,觉得老中医狮子大开口。不过我也没办法,谁让张国昌发话了呢?我找到杨儒斌说明了情况,他一口答应了。

    一天傍晚,我陪张国昌又去按摩时,我把消息告诉了老中医。老中医让我与他儿子联系。我只好拨通老中医儿子的电话。没想到老中医儿子的胃口更大,他说:“不好意思,我最多只能拿出五万元钱。”我心想,人怎么都这么贪婪,白给你得了呗。我没搭茬。

    送张国昌回家后,我与杨儒斌通了电话,杨儒斌一听就火了。

    “五万元一台桑塔纳2000,他有多少,我要多少,这不是抢吗?再说,五万元我卖给你好不好。”杨儒斌生气地说。

    “儒斌,算了,明天我就回了张市长。”我也没好气地说。

    没想到,第二天傍晚,张国昌死活不去按摩了。

    “雷默,昨儿我回家你嫂子告诉我,那个老中医是个肺癌患者,我一听给我恶心坏了,我早知道根本就不能去。”张国昌厌恶地说。

    “老板,老中医儿子买车的事还帮不帮?”我打趣地问。

    “帮个p,不管了,不许管了。”我一听也解脱了。

    关于健身养生的事,张国昌变过许多花样。

    “雷默,你知道为什么省委老书记快九十岁了身体还倍儿棒吗?”有一次张国昌很神秘地问。

    “不知道。”我说。

    “常年坚持喝冬虫夏草泡的水,都喝四十多年了。” 张国昌表情惊异地说。

    “是吗?”我听后也很惊讶。

    “雷默,从明天开始,别给我沏茶了,给我泡冬虫夏草喝。”张国昌认真地说。

    张国昌坚持喝了半年,也没觉得怎么样,开常务会时端着冬虫夏草泡的水怕影响不好,便说:“算了,还是喝茶吧。”就这样又换过来了。

    过后,我问老书记的秘书:“听说老书记身体倍儿棒是因为每天用冬虫夏草泡水喝,有这么回事吗?”

    “雷默,你这是听谁瞎掰的?根本没这回事儿!”老书记的秘书一本正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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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手术(1)

    父亲终于住进了省肿瘤医院神经外科病房,朴素安排得很周到。

    “手术先不急,让老爷子稳当稳当,做做全面检查,我也静静心。”朴素慎重地说。

    星期一住进来的,188床算是个吉利数。父亲的精神状态很好。严格来讲,做脑膜瘤手术七十岁以上的老人是禁区,父亲已经七十四岁了,朴素如果没有高超的医术是不敢接这个病号的。

    “雷默,住院期间的费用大约是三万多元,因为你父亲是医保,个别好药你还得自费。”朴素解释说。

    “没问题,只要能救我父亲的命。”我说。

    手术定在星期五,早晨护士们全副武装,推着平车进了病房。此时父亲已经剃了光头,刚才护士用刀片又刮了一遍,头刮得锃亮。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父亲剃光头。

    父亲躺在平车上,看得出父亲表情平静,内心很紧张,毕竟是做开颅手术,不知道手术结果会怎样。前天晚上,做过开颅手术的病人一连死了三个,走廊里哭声一片。这哭声对父亲的影响很大。

    不过,父亲还是坚强的。他很平静地躺在平车上。车推进三楼电梯,家属就不让上了。十层,十五层,十七层,电梯一直上到十七层停住了,手术室就在十七层。

    我和我哥就在电梯口,杨娜陪着母亲,父亲是第一个被推进电梯的,接着又推进去三个做开颅手术的病人。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过去了,十七层电梯直接下到三层,电梯口站满了病人家属,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电梯开了,护士推出第一个病人。大家都焦急地围上去。不是我父亲,我们只好继续等。一连又推出两个病人,又不是父亲。母亲有些紧张了,怕出什么意外。我一边安慰,一边不住地提醒自己要相信朴素,下午两点,十七层电梯终于下来了,一直停到三层,我知道父亲的手术做完了。

    电梯门开了,护士们推出平车,父亲的头上贴着一块手掌大的纱布,很安详地睡着,麻醉还未苏醒。

    “护士,手术怎么样?”我赶紧问。

    “手术很成功,从来没见过朴主任手术做得这么细,脑膜瘤全部切除。”

    护士说完,我这才想起朴素。

    “护士,朴素主任呢?”我感激地问。

    “还没下来呢。”护士说。

    我们全家随护士将父亲推进了重症监护室。每个做过开颅手术的病人都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几天,有的重病号在里面一呆就是几十天。重症监护室的费用贵得惊人,不算用药,每小时一百元,一天就是两千四百元。

    我试着拨通了朴素的电话。

    “朴素,我是雷默,辛苦了,大恩不言谢。”

    “雷默,你可真能捅词儿,还大恩不言谢!”

    朴素哈哈笑着走了过来。母亲握着朴素的手,眼泪就流了下来。全家人不知道怎么感谢好。

    “大姨,放心吧,这是我做得最成功的一例手术。”朴素信心十足地说。

    “朴素,你累坏了,快去休息吧,改天我们好好聊聊。”我动情地说。

    朴素走了,全家人终于松了口气。

    医院就是生死场,神经外科尤其如此。与父亲同一天做手术的三个病人中有一个病人和前几天做完手术的一个病人同一天死在了医院。夜晚的三病区走廊哭声一片。我面对这样的场面不禁对生命的脆弱而悲叹。这真是应了那句话:睡一觉,醒了,一天就过去了;醒不过来,一辈子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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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手术(2)

    很长时间没有哭的感觉,没有伤感的泪水,只有小资情调,生命在透支中逝去。此时,走廊里的哭声是悲痛的,也是平淡的,因为普通生命就是在痛并平淡中逝去的,就像一粒沙子扔进湖里,平淡得没有一丝涟漪。看破生死的人渴望这种平淡,因为涟漪即使再大,也会随着生命而逝去,平淡是迟早的事情。

    父亲在重症监护室只呆了一天,就被送回了一般病房,由于手术部位水肿导致呓语,有些话听起来十分荒唐。朴素说,这是水肿导致的情绪不稳,水肿消失后会正常的。

    这几天父亲睡觉颠倒黑白,晚上闹人,白天睡觉,睡梦中父亲经常想起山东老家的大柳树。

    “大柳树已经成仙了,被大风刮倒与我无关。”父亲手舞足蹈地说。

    清醒时,父亲告诉我大柳树被风刮倒后,给爷爷做了寿材。糊涂时,父亲顺嘴说胡话。  “医院里有四种女人,陪护女、下岗女、妓女、被通缉的歹徒。”父亲呓语道。

    “你就是被公安局通缉后躲进病房的。”我哥听了很生气,便回了一句。

    “那我去自首。”父亲荒唐地说。

    我听了父亲的呓语忍不住笑了。

    在省人民医院神经外科有三个病区,一病区是脑外伤,二病区是脑出血,三病区是脑肿瘤病房。

    有一天晚上,我从医院的生活服务区回来,走到三楼时,闪出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让人看了只想吐,我紧走几步想远离他,他却紧跟着我问:“大哥,耳鼻喉科在哪儿?”

    我告诉了他,他才走开。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我的眼前怎么也抹不掉这个满脸是血的人。走到洗手间时,被一个正在小便的人震住了,胖胖的大圆脸,戴着近视镜,这不是常务副市长杜文革吗?杜文革不认识我,他走进我父亲隔壁的病房。我很纳闷,便走到护士站问小护士。

    “杜文革的儿子五年前就得了脑胶质瘤,”小护士说,“在北京301医院做的手术,现在复发了,癌细胞飞得满脑袋都是,已经傻了,只能靠放s治疗维持。”

    我听了以后颇为震动,我不禁想起在三亚南山寺遇见杜文革的情景,一个八百万人省会城市的常务副市长,跪在佛像前,一跪就是半个小时,这是老百姓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经常看到杜文革和他前妻的身影。杜文革的前妻十年前就与他离了婚,和一个香港大老板跑到了美国,现在已经入美国籍了。有人说,这叫生态平衡,好事不能让一个人全占了,杜文革平步青云的背后却有一个破碎的家。杜文革的儿子今年才十八岁,往后的日子就按天算了,也是孩子命苦,虽然生在富贵人家,却并未享受到真正的人生幸福,这就不是“遗憾”两个字能说清楚的了。

    69、人情(1)

    父亲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全家人的心情一天比一天轻松起来。术后十二天头上的伤口拆线了。伤口愈合得很好。晚上我正在病房值夜,朴素走了进来,他询问了父亲的情况后,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我让父亲先睡,便跟着朴素来到他的办公室。朴素今天格外客气,我预感到他有事求我。我们俩坐下互相点烟。

    “雷默,不好意思,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帮忙。”朴素开门见山地说。

    “朴素,你太客气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我深吸一口烟说。

    “我爱人周婧开了一家医药公司,已经有五年了,这几年业务发展得很快,经营一直很顺利,前几天市药监局药品监察大队突然去查我爱人的公司,说济仁医院等几家医院患者告到药品监察大队,举报我爱人的天利医药公司经营的以色列生产的阿莫西林干糖浆副作用很大,个别患者服药后有中毒症状。药品监察大队的人去了公司后,不仅查封了药,还拿走了账。目前,我爱人的月销售额在七十多万元,如果罚二至五倍的话,公司损失惨重。”

    “朴素,天利公司的药到底怎么样?手续全不全?”我谨慎地问。

    “雷默,跟你说实话,我爱人这几年做生意我一直不太赞成,所以天利公司的事我也很少过问。不过,阿莫西林干糖浆绝对是好药,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副作用。应该说,在国内同类药品中,这是最好的,以色列生产的药还是可以放心的。手续也不是不全,而是上家公司倒闭了无法追溯,这里面有y谋,就是要整垮天利公司。”

    “朴素,你爱人得罪什么人了吗?”

    “济仁医院欠天利公司三十多万元的药款,一直不还,我爱人多次去院长办公室催款。那院长是个女的,挺黑。她劝我爱人,三十万元药款可以给天利公司,但是提款后,必须给她十五万元,否则,一分钱也拿不走。我爱人不同意,并吵了起来。没过两天就发生了这件事。”

    “没想到医药界也这么腐败。”

    “雷默,你是经过腐败大案洗礼过的人,有的人只知道有些当官的腐败,殊不知白衣天使中也有白衣魔鬼。”

    “朴素,这话怎么讲?”

    “医生现在开药拿回扣已经是普遍现象,一种药有的医生能拿到百分之三十五的回扣。有的厂家为了打市场,用一种药赔钱铺路,贿赂得手后,用另一种药赚钱。这里面学问大了,全是猫腻儿,最后倒霉的是患者。”

    我听后不禁愕然。我一直认为有人的地方就叫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其实,有利益的地方一定有腐败,腐败绝对不是官员的专利。长期以来,人们总是将政治、腐败与政府联系在一起,实际上,哪里有职位、权力、影响力的竞争,哪里就有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就有政治,就有腐败。

    “雷默,你在官场认识的人多,过去帮过那么多人,帮我爱人想想办法,把这一关渡过去。”朴素有些恳求地说。

    “朴素,你爱人胆子也够大的,在医药界干了这么多年,道上的人一个也不认识,竟然把生意做得这么大。既让人佩服,又让人捏把汗。放心吧,朴素,药品监察大队大队长谭军和张国昌的爱人孟丽华是中学同学,过去我们经常在一起吃饭,我先找他了解一下情况。” 我笑着说。

    朴素一再表示感谢。我们又闲聊了一会儿才分手。

    第二天上午我就给谭军打了电话。谭军很热情。我简单问了天利公司的事情。谭军说,不清楚,案子是一个副手带领部下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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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9、人情(2)

    “谭大哥,晚上一起坐坐吧,见见我的朋友。”我诚恳地说。

    “好,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十分想念。”谭军很给面子。

    我们约定晚上六点在鹤鸣春大酒店见面。在东州要想吃最好的鱼翅和鲍鱼,还是要数鹤鸣春大酒店。

    晚上六点,我和朴素两口子开车来到鹤鸣春大酒店。我从车上刚下来,宋老板就从大堂迎出来。自从服装生意的事泡汤后,我一直不愿意到这里吃饭。今天,为了朴素两口子,没办法。宋殿成把我们让进包房,让服务小姐上了一条软包中华烟。我知道这是宋老板为合作不成略表歉意,我也不计前嫌心领了。

    “雷默,冯皓今天请薛元清吃饭,得去照应。”宋老板圆滑地说。

    “宋哥,你忙你的。”宋老板拱拱手走了。

    “雷默,听说冯皓的老婆杀死一个房地产大老板,案子破没破?”朴素随口问。

    “被杀死的那位老板是我最好的一个朋友,叫迟小牧,案子一直没破。”我解释说。

    “听说冯皓的老婆连六岁的孩子都没放过,太残忍了。”周婧啧啧地说。

    “等我父亲出院以后,我要把这件事写进小说里,以此来纪念我死去的朋友。”我深沉地说。

    正说着,谭军走了进来。谭军和我热情握手后,我向朴素、周婧介绍了谭军。周婧见了谭军像见了救星。大家落座后,我让服务小姐上菜。谭军是一个性格豪放的人,快人快语,中等身材,体格略胖,脸上有些麻子,脸上的麻子又显出几分诡谲。

    “周婧,说句实话,一般的案子我现在全部放权。”谭军单刀直入地说,“我手下三个副手,一天忙得团团转,不是雷默打招呼,我不可能c手,你的事我了解了一下,你的手续确实有些毛病,上家医药公司黄了,你进的药说合法就合法,说不合法就不合法。雷默,你说句话,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谭大哥,既然求你了,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我毫不含糊地说。

    “好吧,我们哥儿俩认识这么多年了,这还是你第一次求我,就这么定了,回去以后我研究一下怎么c作。”朴素两口子感动得一个劲儿地敬酒。

    谭军不仅酒量大,还健谈,他豪放地说:“我看你们吃鲍鱼用刀叉太文明,我是个粗人,喜欢痛快。”说完他用叉子叉住鲍鱼像吃大萝卜一样啃了起来。我看了以后,心想,谭军的性格一点也没变。

    “周婧,你老公有会开颅的本事,你也不缺钱,干吗那么辛苦,现在生意场多复杂呀!” 谭军一边吃一边说。

    “谭大队,我要是不做点事,在家还会有地位吗?女人必须自立,不能成为丈夫的保姆。” 周婧要强地说。

    “朴素,周婧虽然是你老婆,但是你们是两种人。”谭军笑了笑说。

    “谭大哥,你我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有发财的机会没有发财的胆儿,朴素是学本位,周婧是商本位,都比官本位强。”我旗帜鲜明地说。

    “是啊,改革开放这么